耶律连横闻言沉默不语,他在军中多年,哪里不知这话含义,战场失败了还能活无非是做了两种选择,投降或者出卖。
两者是有不同的,投降还可以作假,出卖却永世难再翻身。
赵柽看他沉默,道:“我不用你投降,只要给我做点事情,做完之后我就放你离开。”
耶律连横心中一沉,这是要出卖了,就不知对方想要自家出卖什么。
只听赵柽继续说道:“这件事成了后,我放你走,倘若伱做得漂亮,那俘虏的五百水军我亦都放走,你脑子如果够灵活,说不得因此事还能升个一官半职。”
耶律连横身子一颤,便是脸上那条可怖的伤口都跟着抖动起来,对方说出这种话语,那要做的肯定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我……不相信!”耶律连横道:“我给你做事,你顶多会放了我,怎么可能再放那五百水军?更勿提什么升官!”
赵柽看着他笑道:“耶律连横,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没人相信,只因为他们做不到,做不到的人自然不会相信,但是我可以做到,所以你应该相信我才是。”
耶律连横呆了几息,道:“你要我做什么事?”
赵柽慢慢说了几句话,但是话还没有说完,耶律连横便露出一脸震惊,看向赵柽道:“这不可以,这不可以!”
赵柽脸色冷了下来,瞧了眼一旁的雷老虎,雷老虎出门后片刻回来,将几颗首级往耶律连横身前一抛。
耶律连横看去,正是水营的辽兵,赵柽站起来在地上走了几步,伸手冲那头颅一指:“你看看,他们可都是因你而死的,不然的话……事成后我会放了他们,或许以后他们也能升个一官半职,也许会娶个婆娘,生一堆孩子。”
赵柽忽然又摇了摇头:“也可能我说错了,他们现在已经娶妻了,已经有一大堆孩子正在家中等着他们归去呢。”
耶律连横咬着牙,瞪着赵柽道:“就算我帮你做了这件事,眼下隐瞒过去,谁知道将来你们会不会透漏出风声,那时再死总不如现在死的痛快!”
赵柽微微一笑,望向楼舱的木格窗子,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面大海,正有一只海鸥衔着鱼向海船飞来。
他道:“耶律连横,你恐怕忘了我们是海盗,海盗又怎会管陆上的事呢,做完这一件后我们再也不会来这里,至于你的名字我都会忘掉,也会忘记你我曾经照过面。”
耶律连横舔了舔嘴唇:“你们究竟是哪里的海盗?”
这个问题憋在他心中已经好久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骚扰抢劫也要去抢富饶的宋国吧?跑锦州这种地方算怎么回事。
赵柽呵呵一声:“我说以后再也见不到并非诓你,我们来自南海,我姓蒲,出自最大的南海世家,至于为什么来这里,家族内部事情却是没办法对你细说。”
“南海?”一听到这个地方耶连横眼中便是闪过一片茫然,他好像听水营中的老兵说过那里,那可是很遥远很遥远的所在,说是另外一个世界都不为过。
“那里很远的,所以我说这次事后再也不会回来,倒不是骗你。”赵柽笑眯眯地道:“所以,你不用担心以后的事情,何况退一万步来讲,谁又会相信一伙海盗的话呢!”
耶律连横跪在地上,心中这时乱作一团,是啊,谁会相信一伙海盗的话呢,可刚才对方所说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抄家灭门,株连九族!
借他之名,用海盗冒充水兵,骗开来州海防,再骗开来州城门!
这已是和造反没有什么区别了!
至于做下之后,如何保全自己,那自然是见过自家的人全部要杀掉灭口,至少来州水营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而如何又能升官,这却反而简单,在军中谁还不知道冒功的法子,到时把来州死的人都推到海盗身上,他手下死的那一半水营军也全推过去,当然,是支援来州和海盗大战而死的。
随后,海盗抢完来州撤走,是不是就算自家锦州水营将海盗给打跑了?
大败海盗,救了来州,而来州水营全军覆没,自家是不是……
耶律连横脸色变幻不定,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就是有不对的地方!他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海盗抢完来州后,为什么还要留着他?这没有理由啊!左右不是一刀的事,若换成他自己,也绝对没有不砍了的道理,何况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
赵柽观他神色,忽然笑道:“耶律连横,你是不是在想,事了之后一刀杀了你岂不干净省事,又何必放掉你和你的手下?”
耶律连横看赵柽,只感觉这海盗头子委实在太过阴险,洞悉人心,直击要害,南海的蒲家,他记住了!
“我就是想不通事了之后,你为何还要放过我们!”耶律连横道。
赵柽道:“我信佛。”
耶律连横闻言差点把下巴给闪掉,你信佛?你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头子说信佛?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海盗亦只是三百六十行里的一种,做事之外,能不杀一人,我便不会杀,事情若是结束,我又怎会滥杀无辜?”赵柽看着耶律连横。
耶律连横根本不信对方这套鬼话,只是眼下形式就是,不答应那么立刻就会死,还有那些被俘虏的五百水兵,这些海盗绝对不会留着他们浪费粮食。
答应了,暂时可活,至于以后,那就得看命,只要海盗不杀人灭口,就此回了南海,那大抵在朝廷那边,还是……能糊弄过去的。
耶律连横看了眼地上的几颗头颅,有两个他是认得的,一个是小营长,一个是船前舵手,这两人都有家眷。
耶律连横闭目咬牙思索片刻,猛吸了一口气:“我信你!”
赵柽看着他微微一笑:“其实你并不相信,但这无所谓,大事完毕之后我放你们走,那时你就会彻底相信。”
耶律连横睁开双眼:“你想我如何去做?”
雷老虎这时上前,赵柽背着手出了船舱,站到了甲板之上。
远处水天一色,大海浩瀚无边,遥遥看不到尽头,天上白云几朵,随风舒卷,不知要飘向何方……
天色擦黑,来州水营。
并不是所有水营兵都住在船上,没有战事之时,船上只留一半的水兵守船,剩下的进入城中歇息,每日轮换,来州,已经多年没遇过战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