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中孚是神宗元丰二年的进士,一生在边境为官,熙河兰湟路,永兴军路,河东路,甚曾任过河北西路真定府帅,就是河北西路沿边经略安抚使,他虽是文官,但却戎马大半生。
本是对军事熟稔无比,甚么征战也曾在西北司空见惯,对方腊祸乱这种事情向不惶恐,但是……他的年纪实在太大了,他的精力已经操不起这种心了,他今年已经七十三岁。
洪中孚任淮南东路安抚使,是道君皇帝念他以往功绩,所以在他致仕之前,遣他来江淮膏腴之地做一任抚帅,然后回京养老,甚至他都没有兼任扬州知府。
可没想到或是他倒霉,或是他这一生就离不开兵事,去岁赶上淮西王庆造反,今年又遇到了两浙方腊称帝。
洪中孚心力憔悴,淮东一地的兵马,不能同西军相比,他虽不慌方腊造反,但也担忧方腊会打过来,毕竟以他的眼光,若他是方腊,必夺长江天险,随后图谋北上,至少也要打出个南北对峙的局面。
但如今赵柽来了就好,他不用再操心了,对这位秦王的军事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去年赵柽同样宣抚两淮,虽然长驻了淮西,但从寿州走时,他倒是去拜见过一番,两人有过长谈,这位秦王问的几乎全是西北军事,见识颇为不凡。
会了众官之后,赵柽也没有说些其他,便是一路进了扬州城,果然风景如画,人物秀美,就是那些关于扬州的诗词都不能尽数描绘。
安抚司前方下了车,里面设宴,吃喝完毕,便论些浙西军事,商讨两淮对策,倒也没有旁的,大抵就是定下长江一线布下重兵,阻住方腊渡江之路后,再谋其它的战略。
商议完毕,赵柽移王驾到扬州南城琼花丽园歇息,这园极大,且由来已久,乃是隋时的江都宫改造,隋炀帝杨广为帝十几年间,每次下扬州都呆的时间极久,大部分就住在江都宫。
而且当年太祖皇帝混一南北时,后周的大将李重进不服,太祖皇帝亲自带兵来打,落下扬州后,也是住在这江都宫琼花丽园。
这园子算是皇家园林,所以平时只是维护,根本没人居住,里面各种东西齐全,风景也好,小桥流水,楼台殿阁,九曲通幽,可惜就是没有假山,原本在此处饰作假山的大石都被运去东京填补艮岳了,原地则留下一处处古怪而丑陋的空地。
赵柽看到这里也是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花石之事,主意并非只打在了平民百姓身上,就是这皇家园林都不肯放过。
在园子内安置完毕后,他招来了碎玉楼白家三兄弟。
这白家三兄弟与丁家双蟹一样,都是两浙人氏,丁家双蟹是浙西秀州华庭县茉花村人,这白氏三兄弟籍贯却是在浙东婺州。
当年白家三兄弟祖上为了生计前往东京行商,却被人蒙骗,丢失全部货物和银钱,没办法只能仗着学过一些拳脚,在州桥一带靠卖艺吃饭。
那时的权知开封府事包拯,因为要办一件案子,亲自带人在外走访,至州桥附近发现了白家的先祖武艺不错,宁可街头卖艺求食,亦不肯仗着拳脚违法犯科,人品可见一斑,于是便招到府衙,给了个临时差事,自此在东京安顿下来。
再后来白家先祖立下了些功劳,便也正式成了衙门公人,随后也升了职务,便把家眷从婺州接过来,几代都在东京谋生。
转眼到白家三兄弟父亲这里,却因为一桩采花大案,私自剁了那淫贼,本来若是抓捕途中也没什么,可却是喝了酒去牢里卖疯,将那淫贼乱刀砍死,这却是惹了祸事,公职丢了不说,还要问罪,后来时任的权知开封府事为他开脱,这才只关了半年,就放回家中。
可从此非但再入不了衙门为差,便连子女都连累上,白家本来颇有些世袭公差的意思,但经此一事,下代也不许入衙门做事了。
白家三兄弟的父亲于是终日酗酒,一次夜里从酒肆回家,在门前的坎石上绊倒摔死,剩下孤儿寡娘四个艰难维生。
周处与白家是邻居,时常接济,后来三兄弟长大些周处便介绍给赵柽,本来依赵柽的面子,只要说句话,那三兄弟再入开封府也没有问题,但三兄弟说什么都不想再做差人,赵柽考验了他们的武艺人品后,便收在了碎玉楼中。
赵柽唤三兄弟过来,三人分别叫白傲、白霸、白战,他仔细对三人交待一番后,便派他们过长江,去往江宁府打探消息。
如果不出意外,赵楷会在江宁府驻扎,赵楷安抚两江,江南西路根本和两浙不搭界,他必是要去江南东路的首府江宁。
眼下赵柽刚到扬州,也不知道江宁那边情况,方腊有没有打过来,江宁是否失陷,毕竟隔着长江,军报较慢,需要派人仔细探察。
转眼到了第二天,这时赵柽军令已下,两淮的所有马步军队全部向沿江的和州、真州,扬州,泰州四地移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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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战船也都被赵柽调动,在沿江一带不停巡逻,处处戒备,任何过江来往之人,都被仔细盘查,唯恐混进方腊的奸细。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赵柽自带人去江边巡视一圈,这样便是两天时间过去。
这日清晨,看旁来无事,赵柽起了王驾,带着赵元奴去看她小时过往地方。
赵元奴离开扬州时虽然只有七八岁,却早已记事,此刻不过十一二年间,许多地方景物并没有改变。
在去了大明寺,四望亭,瘦西湖看过二十四桥之后,又来到小秦淮河畔。
这小秦淮河乃是大运河的一条入城水路,就走扬州城内,一些水上人家便傍岸而住,靠吃运河航路为生。
王驾在这小秦淮河畔停下,前方长枪队一字排开,又有短刀队清散河边人等,血色先锋团夹路而列,赵柽和赵元奴走出车子。
此处算是河畔一块比较干净地方,前面沿着河岸不远,则盖了许多底矮棚房木窝,零零散散延伸出很远。
赵元奴站在河畔,先发呆地看了会儿河水,接着望向那些连绵的窝棚矮房,还有水面上漂浮的船舟,终于止不住泪流满面。
赵柽在旁看她一副神魂恍惚的模样,笑笑道:“要不……过去瞅瞅?”
赵元奴望着赵柽,又看眼前面房舍,低声道:“那处破烂脏乱,怕污了王爷的眼脚。”
赵柽摇头笑道:“东京市井内也不缺这等地方,本王亦是没有少去过,扬州风光独秀,般般种种都要瞧瞧才是。”
赵元奴轻咬朱唇,片刻才仿佛下定大决心,小声道:“王爷,那我……过去看一眼?”
赵柽负手向前,道:“走吧。”
赵元奴行了一礼:“劳累王爷了……”
赵柽点了点头,随后血色先锋团在前开路,向着那些沿岸的房屋木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