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大年三十到来,东京城一早就鞭炮齐鸣,家家户户热闹非常。
大宋这两年并不太平,虽然京畿未遭兵灾,但河北、两淮、两浙等地接连的造反起事,已经影响了帝国的正常运转。
最直接的就是粮米价格高涨,畜肉比以往更昂贵起来,而且流民进一步增多,往北涌向中州开封,往南则去了两湖等地。
东京城在入秋之时便压力骤增,市面上很多粮铺一度宣告售罄,后来开封府上书,道君皇帝下旨打开国库售卖些陈年官粮,才缓解了危机,不过上扬的粮价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物价飞涨,换种说法就是钱币贬值,铜钱兑换白银已经达到了五贯乃至六贯才能换上一两。
白银在大宋本不是什么流通货币,但道君皇帝这一朝,尤其是蔡京变法之后,铜钱的价值一路走低,原本只用来大宗交易,或者榷场、番国购买马匹、皮毛等物时才使用的白银,已经悄悄进入市井之中,而且在粮荒的那些时日,不少店铺居然只收白银,不要铜钱。
开封府因为这件事法办了一些铺子,也抓了一些人,其中几个带头的都砍了脑袋抄家,才扼住这种风气。
接着没多久开封府换了主官,蔡懋被任命为权知开封府事。
蔡懋是神宗次相,哲宗时宰相蔡确的儿子,蔡确与蔡京乃是同宗,蔡确的曾祖和蔡京的曾祖是亲兄弟。
而蔡懋这个人,并无节操,以往谄事蔡京兄弟父子,如今更是和梁师成、高俅等人勾勾搭搭。
且这个人也没有什么担当,知开封府后,一切事项从不做主,全都上报蔡京,只听蔡家命令,至于民间疾苦,市井百姓营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饿死人就好。
但百姓就是这样,虽然日子骤然紧巴起来,但对节日却反而愈发的看重,尤其是辞旧迎新的年关,咬着牙并不比每年少置办什么,祭祀礼仪也更加隆重。
百姓的想法是很朴素的,祈愿明年更好过一些,所以今年虽然十分拮据,却依旧决定好好过一个年。
三十上午,赵柽坐在前堂和卢俊义下棋。
他自家一伙,卢俊义与杜壆、张宪、碎玉楼的好汉们一伙。
碎玉楼众人中间还夹了一个捆缚绑绳的吕将。
赵柽没有杀吕将,而是把他从江南带回了东京,丢进碎玉楼里,吕将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群狼环伺的碎玉楼想跑也跑不出去。
而且他听说赵柽斩了朱勔满门,便是沉默许久,也不绝食也不闹了,有时候就算给他松开绑绳,也没象之前要撞头自杀。
他此刻也在看下棋,神色颇为认真,他觉得赵柽实在是托大了,一人对上这么多个,简直不自量力。
要知道赵柽和卢俊义下的是象棋,而不是围棋,大宋的象棋十分普及,市井民间许多人都会,而且象棋对弈的器具并不贵重,街头巷尾都有人在外面摆棋盘棋子,茶店之中也都有象棋,以供客人娱乐。
此刻堂内的人围棋可能不懂,但象棋却几乎没有不会的,虽是水平高低参差,但这么多人又怎可能下不过一个?
吕将自身就是象棋高手,所以哪怕心中很不喜堂内之人,尤其碎玉楼那些泼货,却还是仔细观看起来。
他发现赵柽的棋路是自家从未见过的,此刻民间已经有了棋社之类的组织,也有人撰写棋谱,研究各种招数,甚至李清照还写了本《打马图经》,里面着重介绍了象棋。
象棋这时已经有了一定的路数,经常下棋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而似吕将这种,更是把眼下流行的象棋套路,都钻研过一番,可是赵柽所用的招法他并不认得。
一开始他还以为都是些随机应变的散手,但越瞧越不对,里面分明有章法可循,看就是以前经常使用。
卢俊义的棋艺一般,本身喜好的是打磨武艺,累了时才下两盘,此刻面对赵柽若不是后面众人支招,早就败下阵来。
可即便这样,连残局都没下到就连输三盘,他起身告罪不玩,杜壆急忙坐上位置,撸胳膊挽袖子道:“属下领教王爷棋艺。”
赵柽瞅了瞅他,黑铁塔一般,笑道:“可行?”
杜壆道:“属下生长乡中,那处百姓平日无事就下棋为乐,属下从小就玩,倒是……倒是少尝一败!”
赵柽讶异道:“既然少尝一败,刚才支招怎么全都是臭棋?”
杜壆搓手道:“若不如此,卢将军怎能败得这般快,让属下现在就能坐上顽耍。”
卢俊义在旁气道:“看你憨厚粗直,竟也是个狡猾之徒!”
杜壆笑道:“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堂内众人一起乐了起来。
杜壆的棋艺果然高超,飞炮跳马,便是硬生生和赵柽走至中局,不过这时也陷入了胶着,就算旁人想要多嘴支招,亦都是抓耳挠腮不知下一步要怎么应对。
如此杜壆也连输三盘,同样没有下到残局,表面看起来和卢俊义差不多,但吕将却瞧得清楚,杜壆比卢俊义厉害太多,只是赵柽的手段更高明罢了,已经可以控制何时输赢,想要中盘赢,那就绝对下不到尾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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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谁不服?”赵柽笑眯眯看向众人。
众人你望我,我瞅你,都有些自知之明,看了好几盘觉得自家还比不上杜壆卢俊义,就不作声,免得上去丢人。
“我,我不服……”一个声音有些心虚地响起,众人一瞅居然是吕将,看他被绳子绑着却说想要下棋,众人都有些想笑。
但谁也没出言嘲讽他,赵柽交代过除了限制他自由外,别的不必做犯人看待。
赵柽似笑非笑地看向吕将:“你会下棋?”
吕将点头:“自小就下!”
他此刻棋瘾犯了,心中抓痒难耐,之前又瞧见赵柽路数里的破绽,若是当时逮住时机,卢杜二人未必败得那般快,怎么也能坚持到残局,就再也忍不住开口。
杜壆旁边道:“某也是自小就下!”
吕将冷笑:“你那是野路子,全无章法,能赢才怪!”
杜壆闻言也不生气,道:“吹牛谁还不会。”
赵柽想了想:“你与他们不同,并非本王手下,输赢只图一乐,你想要与本王下棋,需得有些彩头。”
吕将道:“我如今身无长物,哪里有可充做彩头的东西?”
赵柽摇头笑道:“未必一定是银钱器物。”
吕将瞅着棋盘,咬牙道:“那要什么?”
赵柽道:“你若是输了,就将命卖我,听本王左右,让你去东,不敢奔西,让你打狗,不能撵鸡。”
吕将闻言嘴角抽了抽,这是个什么比喻,如此粗言竟出自你这文坛大家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