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在宅子里练武,宅子是童贯送的,虽然算不得多大多阔气,但里面一应设施齐全,位置也好,就在距离辟邪巷不远的内城城东。
这里比他之前的住处要强上十倍,原本住处只是城西胡同里的一个小院,根本谈不上宅子,拥挤狭小不说,出行也十分不便。
林冲此刻正在练习转日针,只看他双手挥舞之下,丝丝缕缕红光闪烁,其间还有寒芒交映,竟是一条条红丝线,线头之处缀着纤细银针。
他前方有一个小花圃,这时春暖,有的花含苞待放,有的却已绽开灿烂,他微微振臂,红线射入花丛,只听“嗖嗖嗖”几声轻响,有那么两三朵花齐头掉落,还有一朵搭拉着,显然力道未及,没有彻底刺断。
林冲皱眉收回红线,却是每只手三根,一共六根,但刚刚射花枝并没有全部奏功,不由让他有些心烦。
这转日针和他以往学的武艺大不相同,以往他专注于枪,长枪、花枪、蛇矛等无不精通。
枪的招式哪怕再狡诈刁钻,但毕竟是长兵,脱不了纵横捭阖的路数,可这转日针不同,这东西说是短兵吧又实在太短,说是暗器吧,却还牵扯红线,可以缠绕敌方兵刃,总之处处让他觉得别扭。
他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家从小到大都练枪的缘故,习惯使然,搭手其它兵器,肯定有个熟悉过程,可这转日针的诡异手法和身形,还是让他不由腹诽,这练完之后,哪里还会有半点男子气度?不是宦官也会被人认成宦官!
林冲深深吸了一口气,双腕突然微微震动,那六根红线“嗖”地一下,都钻入了袖中。
虽然对这转日针百般不适,但他也知道,这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武艺,想要杀高俅报仇雪恨,全凭这门武艺了。
高俅身边不乏武艺好手,他若是按照原本手段,说不得只能持枪截杀,但高俅又岂是那般好杀?何况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杀了高俅他又能逃往哪里?出不出得城去都是两说。
可学了这转日针却又不同,这门武艺身法飘忽,出手鬼魅,就算是夜间也可以使用这武艺潜进高俅府内,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一针击杀。
林冲原来武艺很厉害不假,但并没有什么高来高去的本领,他又用长枪,很难行些刺杀之事。
而转日针的武艺中包含了身形步法,再配合那鬼魅飞针,简直就可以杀人于无形,若用在行刺之上,则更加精绝巧妙。
林冲站在花圃边双眉抖动,他又想起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要不要杀?
想起那个人,他就想起贞娘,然后有些心痛,虽然这心痛的感觉早就陌生,且有些许的莫名其妙。
几年过去,他忘了很多事,但记得清楚的是,当时披枷戴锁,离开东京发配时并没有甚么心痛的感觉,甚至还有些解脱。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就是那夜火烧草料场之后才如此,接着上了梁山,自此断掉官途,心痛的感觉犹甚。
他心中还是想杀那人的,甚至如果有可能,他都想把那昏君官家一起杀掉。
可问题是能不能杀成,以他的实力杀不杀得了对方。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去动手的,将自己搭在里面太不值当。
这与高俅不同,他对高俅恨之入骨,不论能不能,总会前去试试。
可那人……就没必要了吧?那人身边才是真正的高手如云,而且听说自家也是习武的。
林冲脸色阴晴不定,心中矛盾重重。
他和那人算不得有什么恩怨,又是休书在前,除此并无任何交集。
为了一个女人吗?他现在身边又不是没有女人,何况……他要女人又有何用?
是啊,他要女人有何用呢!林冲猛地伸手抄起一旁的大枪,冲着花圃就是一顿乱搅,将那花枝打的断裂,骨朵粉碎,花瓣纷飞,就是蝶啊蜂儿也都吓得四处逃窜而去。
短短片刻,一处小小的花圃便被林冲毁去,他喘着粗气,脸上有发泄完心中怒忿后的畅意,还有着那么一丝丝的茫然。
这时扈三娘从屋内端着水盆走出来,见此情景不由道:“郎君,何事捣毁花园?”
林冲瞅扈三娘,目光从她俏丽的脸颊落到水盆上,冷冷地道:“不是说要你雇佣两个丫鬟吗,这等打水的粗活怎也自己动手?眼下又不是没有银钱,从台州带回来一笔金银不说,干爹那还赏赐了一大笔,总够日常开销,就算再多雇上些,也是够用。”
扈三娘小声道:“郎君,我是想东京这地方人多眼杂,若因为雇人……被瞧出来就不好了。”
林冲道:“我已经毁容改貌,就算是摘下面具也没谁能够瞧出来,至于你根本都没来过东京,怎也会担心被人认出?”
扈三娘怔了一怔,微微摇头:“我,我是担心梁山的人……”
林冲闻言思索道:“梁山的人不都由宋江带着去征田虎了吗?朝廷这一招驱狼吞虎果然狠毒,到时无论胜败,估计梁山也剩不下几个了,可他们既然不在东京,三娘你又担心什么呢?”
扈三娘道:“我担心未必全都走了,而且小心行事,总没有错。”
林冲沉吟道:“如今我身份不同,乃是童枢密的义子干儿,就算被梁山认出也毋须在乎,唯一不好的就是怕高俅暗中寻找麻烦,只要高俅死了,那我还怕什么!”
扈三娘道:“郎君,可高俅乃是当朝公卿,这样的人别说平时护卫严密,难以行刺,就算真的得手,岂不震动朝廷?到时一路追查下去……”
林冲摆了摆手:“此事你莫要管了,我自有计较,若不手刃高俅,我怎出胸中一口郁郁之气,此气不出只怕以后武艺再难精进,就算得多少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虚度此生!”
扈三娘张了张嘴,想再劝说几句,但心中也知道高俅乃是林冲的心结,不杀了这恶官,林冲一辈子都过不去心中这个槛,以往是没有机会,如今就在东京城眼皮子底下,如果再忍下去,只怕人都要疯魔了。
林冲看她欲言又止,便道:“三娘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总要计较好了再说,你不必过于担心。”
扈三娘点了点头:“郎君小心,东京乃藏龙卧虎之地,真要动手万万不能留下痕迹。”
林冲笑道:“我生长东京,又岂不知这种道理,你莫操烦此事,还是去雇两个丫鬟伺候的好,若实在放心不下,就去外城牛市街那边牙行,大多都是乡里来的,字都不识,更不知道什么朝堂梁山,使着放心些,就是粗手粗脚做起事来不够细致。”
扈三娘道:“如此才好,要什么细致,我本也是庄子上出来的,粗络一些反而瞅着亲切。”
她说完转身去屋中收拾,林冲看着她背影,双手微吐,两根红线弹射出来,继续演练起了转日针……
赵柽这天依旧在黄河边训军,中午跟着军兵一起吃大灶饭,炊饼和肉汤管够,人人手里又攥了一根咸萝卜。
坐在锅边,咬一口炊饼就一口咸萝卜,赵柽吃的很香,旁边张宪也是这般吃法,小兵给两人填满了肉汤,赵柽瞅瞅笑道:“这伙食却是不错了,倘若战时能维持这般水平,何愁不打胜仗。”
张宪喝了口汤,里面确实有肉,他道:“王爷,就怕急行军的时候做不了炊饼,只能啃冷的。”
赵柽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看一人骑马从远处过来,边跑边喊:“王爷,喜事了,喜事了!”
赵柽见是府上雷三,挥手招过来询问,雷三道:“王爷,郡君生产了!”
“噢?”赵柽闻言不由神色微动,早晨出府时稳婆说过,怕就在这一两天临产,没想到今日就生下来了。
“是男是女?”赵柽摸着下巴问道,心中多少有点激动,他希望是个女孩。
“王爷,是个……小郎!”雷三挠了挠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合适,叫小王爷自然不妥,世子也不对,嫡长子才立世子,赵柽现在没有王妃,总不能僭越称呼,便只得叫了小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