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平仲坐在大帐中喝酒。
熙河军北行之前,童贯亲自点将,名单里有他的名字。
他装病赖着不去,姚古没有办法,只好上报他腿部染疾,无法远行。
童贯又下军令,集几州余力,阻在西宁向东一线,防备西宁陇右东进突袭。
姚平仲请缨,姚古就让他带领凑出来的余军八千人,横在湟州与西宁州交汇处,挡住东进道路。
他此刻边喝着酒,边骂骂咧咧:“湟州辛家的这些贼厮鸟,老子们在此劳苦驻军,不说送些吃食酒水,连问候都没得一句。”
旁边几名偏将,皆是脸色难看,其中一人道:“姚将军,辛家在熙河独大,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别说将军你,怕就算是抚帅……”
他说到这里顿住,姚平仲怒道:“抚帅怎么了?”
这偏将摇头道:“怕就是抚帅在此,他们也不会搭理一下半下。”
旁边另一名偏将急忙拉了他一把:“张兄,慎言慎言啊!”
又一个偏将冷笑道:“有什么可慎言的,他们辛家又不是办不出来,这么多年横行霸道,把熙河当成自己的,谁人不知。”
“他们果真把熙河当做自家之物?”姚平仲摔打着酒碗骂道:“熙河可是大宋的,什么时候变成他们辛家的了?他们想要做甚?”
最开始说话的偏将叹道:“天高皇帝远,辛家又是童枢密的亲信,就算历来的抚帅也都要给上几分面子,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姚平仲猛地一拍桌子:“老子就是看他们不爽!”
几名偏将纷纷摇头:“将军,我等也看辛家不爽,可我等不像将军乃将门之后,我等从军之时就在熙河,以后恐也会久待下去,不马革裹尸,便是终老湟水,将军以前没在这里,以后也肯定会升职离开,忍一忍也就过了。”
姚平仲给自己满了一碗酒倒进肚中,大手抹了抹嘴角:“这又如何能忍?前几日去西宁围城你们也不是没有看到,他辛家子弟人多势众却不派往试探,独独让老子带兵上前,若不是老子质问辛兴宗,怕就要独自带兵过去送死了,这分明是在坑害于我。”
偏将苦笑道:“怎会没瞧见此事,也就是将军身份非同一般,倘是换成旁人对那厮如此说话,恐早就下令捆绑起来,依军法行事了……”
姚平仲道:“所以才不可忍,如今咱们又带兵护住湟州一线,风餐露宿,劳苦煎熬,他辛家却在后面的城中吃香喝辣,摇骰子取乐,搂小娘睡觉,这怎能受了!”
另一名偏将道:“将军所言倒是,可又能如何?总不能去城中抢了他家就是。”
姚平仲目光闪烁:“抢倒是不能抢的,违反军规之事怎好去做,不过这辛家把熙河视为己物,岂不有造反之嫌?”
偏将道:“将军,别的话好说,此话可不能乱讲啊。”
姚平仲道:“你懂甚么,我们做的乃是朝廷的官,守卫的乃是大宋的疆土,他辛家凭什么李代桃僵,骄横跋扈,暗占熙河,果真如此的话,二大王都比他辛家有资格吧!”
几名偏将一听他提到赵柽,顿时不语,辛家他们还敢背地里论论骂骂,可秦王他们却真不敢说,毕竟那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皇室亲王,天潢贵胄,彼此间差距实在太过于大,而且谁知道秦王跑去西宁州是怎么回事,圣旨上含糊其辞,遮遮掩掩,他们又怎敢私下妄议。
“怎么,本将说得不对?”姚平仲又灌了一碗酒。
“将军说的自然没错,秦王怎是辛家可比,秦王乃名正言顺……”偏将们小声应着,心中也确实这般想,不管赵柽如何,那是当今陛下的嫡子,辛家又算什么,不过是童贯的一条狗罢了。
姚平仲沉吟道:“既然你等久受辛家欺凌,本将也遭他为难,这口鸟气不出怎成!”
偏将们互望一眼,探过脑袋,低声道:“将军有何办法教我们……”
赵柽派去打湟州的是第一军藤甲兵五个卫,还有第三军骑兵的第一二卫,就是原本的龙卫军第九第十指挥。
人数并不多,只有六千二百人,他得知是姚平仲守湟州一线后,心中便有了计较,没有派重兵前往,而是将大头的队伍直接调去打廓州和积石军黄河西岸。
去湟州的人马虽少,但声势却十分之大,一路浩浩荡荡,吹角击鼓,丝毫没有隐蔽行军的觉悟。
西宁州距离湟州不算远,姚平仲队伍又是在前面扎营,所以还未进百里之内,这边就已经知道有兵过来。
本来双方在外处相遇,姚平仲这边应该提早一步率兵迎上,但他却直接下了令,全军退回湟州。
湟州城内此刻没有多少守军,本来姚平仲这八千人就是从各州守军里面凑出来的,他这边凑了军马,各州自然空虚,除了熙州还有三千人镇守外,其他城池不过千人左右。
所以湟州看他带人撤回,不敢不开城门,即便不开,千多名守军也根本阻拦不住。
到了城里,姚平仲立刻霸占了知州衙门,于内安歇,至于八千人只派了十几个去城头了望,剩下的在衙门附近就地休息。
湟州知州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些军兵不在外面预防西宁突袭,跑回来干什么。
天色稍晚之时,城头送来消息,说是正西方向有大军过来,吹吹打打,声势浩大,马上将到城下。
湟州知州立刻慌了神儿,急忙去找姚平仲商议对策,却看姚平仲正和几个偏将喝得眼花耳热,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他急得直跺脚,最后无奈出门奔辛府而去。
如今辛叔献还活着,他年龄其实比童贯要小,童贯今年已经七十三岁了,辛叔献却只有七十。
不过他虽然年岁比童贯小,却是没有童贯的精气神在身,他尽管也大半生征战沙场,有武艺傍体,但皆是马上功夫,哪里比得了童贯的宗师境界,而且旧伤时常发作,这两年过得甚为煎熬。
姚平仲率军进城之时,辛叔献就得到了通报,毕竟湟州乃是辛家的大本营,处处皆是派出的眼线,消息比湟州知州都要灵通。
他不知道姚平仲想要干什么,不过也没太在意,毕竟以他的眼光来看,这军马在城内却是比城外要好。
因为这八千多兵在城外,是阻挡西宁陇右东进的,这东进可不止湟州一处地方,去别的州县,这八千多兵同样要阻拦着,肯定会打起仗来,哪比只守着他湟州一处稳妥。
他这些年是真把湟州当成自己的了,甚或连着熙河都有些牵肠挂肚,毕竟他的次子辛兴宗已经官至熙河路兵马都统领,下一步只要再累功绩,便可在朝上运作,改文资,迁文职,奔着一路抚帅而去。
此刻天色刚晚,辛叔献早早吃过饭后,便在堂前耍起了剑法,他耍剑的速度很慢,只为了活动筋骨消化食儿,不过一路剑法完毕后,明显力气下降,双腿都微微颤抖。
旁边的小妾急忙过来搀扶:“主君,进房内安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