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孤跟你聊什么?”
嬴政合上奏章,终于肯放下笔了。
见他终于休息了,驻月又连忙递上茶
“雍城是什么样的?”
嬴政见她出宫玩心大增,笑着回道
“不比秦宫大,也许久未修葺了,大抵陈旧了些。”
“君上曾在那儿生活过吗?”
“孤来秦时便已在咸阳,雍城并未去过几次。”
嬴政抓过驻月的手叹道
“寻常去雍城,总觉得无聊沉闷了些,这次有你陪着,倒觉得会有趣很多,去……见太后,似乎也没有孤想象的这般排斥了。”
见她主动提起了太后,驻月又试探性问道
“君上可有想过要与太后说些什么吗?你们都十年未见了,定有很多话要说吧。”
“没有……”
没想到嬴政回答的很干脆,见他无奈的摇摇头
“孤不知道要跟太后聊什么,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话,虽然我们分别已有十年,可我们之间能谈的话题甚少,一想到她,孤便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血染的雍城,耳边的厮杀声,哭泣声,全都历历在目。”
嬴政用力握了握驻月的手,露出了些许彷徨。
“你可知孤亲手杀了两个同胞兄弟之事?”
“我……”
驻月不想骗他,弱弱地点点头
“略知一二。”
嬴政开始回忆起当年的不堪,一件件过往都令他心碎绝望。
“母后跟面首偷生的两个孩子,养到了五六岁孤才知晓,那面首嫪毐出言不逊,说有朝一日孤若是死了,那么他生的孩子便是秦国的王,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竟也敢说出口!令孤失望的是母后并未否定,而是助纣为虐,要为了这下贱之人的孩子要孤的命!孤的生母,却起兵要造亲儿子的反,历朝历代,闻所未闻!”
他望着驻月,细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
“孤杀了嫪毐,见到了他那两个年幼的孩子,都说稚子无辜,可孤实在无法心慈手软,那是两个孽障,是不该来这世上的!所以……孤杀了他们,将他们幼小的身子套入袋中,亲自摔死了他们!”
说罢,嬴政有些哽咽,他默默闭上眼睛冷静了许久,才缓缓睁开双眼。
“幼小且柔软的身体,孤还记得他们见到孤时,竟然喊孤兄长,笑着折花儿给孤,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又无端卷入了这场政治斗争中。可孤为了大秦江山,也实在无法咽下这口气,便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原是谈心,却突然说起了这般沉重的话题,嬴政的叙述虽是平静,可驻月仍看到了他眼中的波澜。
他皱着叹道
“直到现在,孤还能记得从袋中渲染出的血迹,鲜艳醇厚的血浆染湿了孤的衣摆,他们由鲜活的生命成了一团摔得面目全非的血肉,直到现在……孤似乎还能听见母后绝望的哀嚎声。那么惨烈的厮杀,母后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可直到现在……孤仍咽不下这口气!”
嬴政将驻月搂入怀中哽咽道
“孤至死都想不明白,为何生母能背叛孤,孤能理解世间所有人的背叛,却独独不能理解她。孤明明已经做好了断绝关系的准备,却还是在听到她病重的消息后仍会揪心。”
“是因为血浓于水,这割不断的亲情,你我都无法逃过。”
驻月说道
“君上看似心狠手辣,实则有颗柔软的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仍无法释怀。”
嬴政抚摸着驻月的长发叹道
“孤不喜欢雍城,不喜欢关于雍城的一切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