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早在他主动与建州女真接触的那一日,他的身家性命便与建州女真密不可分。
可现在,还不待他\"戴罪立功\",数百里外的京师却是再度传来噩耗,实在是令范永斗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须知,他范家之所以能够在张家口堡的诸多\"旅蒙商人\"中脱颖而出,甚至凌驾于其余几家同样与建州女真\"互通有无的晋商,不就是仗着唯有他范永斗方才能够向建州女真提供最为急缺的兵刃器械吗?
倘若这条路子被斩断,就算他们范家能够正常向建州女真提供粮草辎重,又有什么特殊的?
\"父亲不必过于惊慌,我看这火烧不到咱们范家。\"不知什么时候,身着华服的范三拔缓缓迈进了幽静的书房中,颇为轻松的朝着自己父亲说道,因沉迷酒色而导致白皙的面容上并无太多忧虑。
\"怎么说?\"心神大乱的范永斗闻言赶忙追问道。
自己的这个长子虽是终日沉迷酒色,但在商贾一道却是完全继承了自己的天分,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姑且不说咱们范家明面上的营生干干净净,与那些旅蒙商人的交易都是在塞外进行。\"
\"就算锦衣卫的番子们顺藤摸瓜,查到了那些旅蒙商人的头上,又能如何?他们还敢继续查下去吗?\"提及此事,范三拔便是冷笑一声,脸上充斥着浓浓的鄙夷之色。
他们介休范家世代居住于张家口堡,两百余年的时间里一直与蒙古鞑子做生意,心中自然没有太多对于\"大明\"的归属感,与蒙古鞑子乃至于建州女真\"互通有无\"也算情有可原。
可那些旅蒙商人背后的\"东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还不是一样\"利令智昏\",主动挖起了大明的墙角。
\"就算事情真的闹大了,我范家又有何惧?\"见自己的父亲好似仍有话说,范三拔便是不耐烦的摇了摇头。
两百余年的传承下来,他们范家于张家口堡的势力可谓是根深蒂固,只需稍微用些手段,便可令中枢投鼠忌器,毕竟他们这些商人在某种意义上可是足以决定边镇稳定与否的。
弘治年间,为了减免不必要的开支,朝廷便决定取缔\"折中法\",改以折色银向九边将士们发放军饷。
但九边重镇军队庞大,仅靠当地难以\"自给自足\",故而向九边重镇输送粮草的重任便被分担到各地商人的身上。
现如今,他们范家便与城中的其余七家晋商,共同肩负着向宣府镇\"输送粮草\"的重任。
这其中可是大有文章。
\"说是这么说,只可惜我范家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势力了..\"一声幽叹过后,范永斗满脸忧色的惆怅道。
火器军械方才是他们范家于大金的立足根本,若是失去此等进项,定然会逐渐泯然众人。
\"这有何难?\"嗤笑一声过后,心中早有对策的范三拔便是自顾自的说道:\"近些年草原上旱情不断,蒙古部落无以为继之下,自会选择扣边犯境。\"
\"只要一打仗,这军中军械火器损失多少,不还是您老人家说的算吗?\"
言罢,范三拔便是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自顾自的朝着外间走去。
这张家口堡乃至于宣府镇的将校们,上上下下早已被他们范家用银子喂透了。
倘若真的有蒙古鞑子犯边,从中浑水摸鱼自是在简单不过。
\"嘿,老喽,老喽。\"望着自己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茅塞顿开的范永斗先是一愣,随即便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还真是他鼠目寸光,自欺欺人了,满脑子刚想着名存实亡的京营,却忽略了同样军备松弛的宣府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