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自己的父汗,怕是动了真怒。
\"还请父汗息怒,\"迎着努尔哈赤冰冷的眼神,莽古尔泰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为自己辩解着:\"儿臣奉命沿边墙围困广宁城,血洗城外村寨,城中明狗胆小如鼠,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听得此话,上首的努尔哈赤便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略有些浑浊的眸子中涌现些许鄙夷。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那广宁城中的将门世家与沈阳城中的熊廷弼不是一条心,居然被莽古尔泰的数千铁骑便吓得龟缩于城池中。
但几个呼吸过后,努尔哈赤便是恢复如常,波澜不惊的声音中依旧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压迫力:\"接着说。\"
\"但就在两日前,广宁城中突然鼓声大作,城中将校燃起狼烟,似是在调集兵马。\"
\"此外,儿子手底下的奴才们也于义州河畔,探明官兵有调集兵马的迹象..\"
\"事关重大,儿子不敢掉以轻心,这才下令撤军,与父汗合兵一处。\"
及至女真三贝勒莽古尔泰将前因后果托盘而出,刚刚还有些躁动的汗帐瞬间鸦雀无声,气氛骤然降至冰点,即便沉稳如努尔哈赤,脸上也是难看的吓人。
至于大贝勒代善等人,更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这广宁城中的将校们为何突然换了性子?
更要紧的是,如若广宁城的骑兵们倾巢而出,再会同奉集堡,辽阳等地的官兵们,他们大军极有可能于沈阳城外铩羽而归,元气大伤。
\"还请父汗放心,\"似是猜到了汗帐中众人心中所想,心中本是惴惴不安的莽古尔泰很快便扬起脖子,略有些兴奋的低喃道:\"儿子已然派手底下的奴才们确认过了..\"
\"广宁城的明狗们仅仅尾随我等三十余里,便鸣金收兵,回广宁去了,不像是要驰援沈阳的样子..\"
嗯?
原本眉头紧皱,内心颇有些进退两难的努尔哈赤听闻莽古尔泰的言语顿时面露诧异之色,似是不解广宁将校如此举动的原因所在。
\"大汗,奴才有话说,\"正当汗帐内的气氛有些诡谲,努尔哈赤迟迟不发一语的时候,汗帐内便是响起了一道略有些怯懦的声音。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得一名瞧上去二十余岁的\"汉人包衣\"小心翼翼的自汗帐角落处挪动脚步,并在周遭众人异样的眼神中,跪倒在汗帐中央。
\"你是何人?!\"见得眼前的\"汉人包衣\"一副读书人打扮的模样,努尔哈赤的眸子中便是涌现了些许厌恶,声音也是变得不耐烦起来。
相比较投降他们大金之后,便悍不畏死,忠心耿耿的汉人降军,他最为看不起这些汉人秀才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
\"奴才范文程,隶属于大贝勒代善镶红旗下..\"迎着努尔哈赤阴冷的注视,内心忐忑不已的范文程便是故作镇定的回应道,冷汗已然打湿了脊背。
他乃是辽东沈阳人氏,因为家世渊博的缘故,自幼便熟读四书五经,曾为沈阳县学生员。
万历四十六年的时候,努尔哈赤领兵攻破抚顺,他也被迫裹挟至赫图阿拉,被编入由女真大贝勒代善统领的镶红旗下为奴。
本以为,凭借着胸中才干,自己纵使身处异国,也能大放异彩,但令范文程没有想到的是,在过去的两年间,他始终不得重视,甚至饱受寻常建奴的欺凌和侮辱。
刚刚他在营地中听闻大汗努尔哈赤召集诸将议事,便铤而走险的跟在镶红旗的佐领身后,混入了汗帐中。
范文程心中知晓,他现在和努尔哈赤进行的奏对,极有可能是他此生仅有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