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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屋是周玉帆在省城寸土寸金的盐市口经营的一家书店,以此糊口,自食其力。黑客什么的,反而统统都是副业!吴钗随意地在原木书架之间浏览,拣了一本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在空调下面一排长凳一端坐了下来。
很久以前,她就读过这本书啦!不过是中译版。译文版的作品总是难以避免混入译者思想,只有读原著才能真正领会作者思想。当然,读原著需要很好的外语功底,而这恰好是她的长项。吴钗看了一会儿书,缓缓起身将书放回原处:“周玉帆呢?”
服务员李梅十分热情,坐在收银台后面:“您跟我们老板很熟?他不在。”
吴钗挽着她的胳膊:“遇到这样的老板,将书店生意全部扔给你,可是辛苦你啦!”
“还好吧!”
吴钗和李梅聊天也没闲着,继续在原木书架之间浏览,清一色外文书籍鳞次栉比,英文版居多,也有西班牙语和法语,还有阿拉伯语、拉丁文,甚至日语、韩语等小语种……她希望能够找到一丝线索,最终目光定格在了木质墙壁悬挂的几张浓墨重彩的面具上:“这是……京剧脸谱吗?”似乎是,又不尽相同。
“不完全是,这些都是周玉帆自己的作品。按照他的说法,从京剧里汲取营养进行的超现实主义再创作。”李梅似乎特别崇拜才高八斗的老板,神秘地说:“据说,他曾经在一张人皮上面作画。”
“人皮?搞笑吧。”吴钗自然不信,将手中一件类似关公的红色面具重新挂上墙壁:“活人皮,还是死人皮?如果是活人皮,是不是他还杀过人?”
“也不是真的人皮啦!”李梅见玩笑开得有点大,有种戳穿牛皮的尴尬:“那是一种特殊材料制成的纸张,摸上去平滑细腻,跟女子皮肤差不多。”
吴钗好奇:“可否一览?”
“不在小木屋,我也没见过。”李梅似乎也只是道听途说:“老板将画儿制作成了一张面具,转送他人。”
“原来如此。”吴钗望着原木书架上的黑胶唱片,悄声问道:“你们这里还出租音像制品?”
“是的,音频和视频等影音资料也是书籍的一种。”
“现在是互联网2.0时代,移动终端唱主角,电脑都要逐渐退出历史舞台,鼠标和键盘都成了老古董……网络什么视频不可以看,难道还有人买光碟?”
“我们老板怀旧,而且是电影狂人,这些都是他的收藏。”李梅指着原木架子:“不仅有黑胶唱片,连录像带都有,真不知道谁家还有录像机?”
原木架子放置的一卷七八十年代的老式录影带引起吴钗注意,没有盒子装,卷标都没有贴,顺手将带子抽了出来。她在XJ长大,别说录像带这类老古董,VCD几乎都不在记忆之中。要不是看过恐怖片《午夜凶铃》,她都不知道这个东西便是那个年代的录像带。她的脑海霎时浮现《午夜凶铃》女记者浅川看到录像带时的惊恐表情,电视屏幕的荧光飘洒美丽脸庞,有种惊悚的美感!浅川那个表情很美,也太深刻,不能忘记。那可是真恐惧。《午夜凶铃》那盒恐怖录像带画面相继出现脑海:梳头女人、老式穿衣镜……最后便是来自枯井进而爬出电视屏幕的贞子。吴钗有些害怕,不会看了录像带不出一个星期受到诅咒,死了吧?去,胡说八道!这是在行医治病,悬壶济世!她摆脱掉胡思乱想。
李梅耸耸肩膀,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现在这个年代电脑都没有了光驱,大家看电视剧都靠点播,VCD都被淘汰啦!更加不可能有录像机,怎么放?”
“我有办法。这卷带子,我买了。”
南派三叔小说《盗墓笔记》,吴邪也曾经收到过神秘录像带,也有女人梳头等画面,甚至看到自己在疗养院地面爬行。那么,这卷录像带又是什么内容?好奇心是人类天性,吴钗未必就怕这些恐怖东西。她是心理学家,知道恐惧心理特征和科学解释,也有看恐怖片的经历,反而有所期待,离开小木屋,驱车回到小洋楼。
录像机不好找,这里是例外。
房东是医学院两位年逾古稀的老教授,退休之后跟随儿子去了比利时。他们是那个年代家庭音响发烧友,在九十年代初花了六千块钱买了组合音响,邀约许多朋友来家里唱卡拉OK。那时候他们还年轻,还是弄潮儿,喜欢赶潮流。可是,社会发展速度之快超出他们预料。数码产品瞬间更新换代,那套所谓的豪华组合音响还未撑过2000年就被淘汰,转眼成为一堆废铁。如今放置客厅角落,尽管两位老教授擦了又擦,但是基本没有动过,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有没有录像机?
吴钗缓缓起身来到这堆机器前,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对于用惯了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的人来说,这些机器太庞大,太沉重,也太古老!这儿摸摸,那儿看看,根本无从下手,搞了半天才想起首先应该打开电源。
打开插线板。不仅电视机,旁边的功放和音响等几乎全亮了,也许是老化、生锈和受潮,好半天方才有所反应。热了一会儿,吴钗找准录像机口子将带回来的带子塞了进去,盘坐在电视机前面压下按键,随即传出带子转动的声音。
电视发出一段噪声,画面剧烈晃动。
吴钗动手调整,画质渐渐清晰,接着一片漆黑。
由于一直没有声音,吴钗不禁凑上前去确认机器是否出了故障,也不知道线插得对不对?很快屏幕出现雪花。宇宙所有异常波动,通过这个雪花点都可展示出来。因为宇宙诞生那一刻,大爆炸产生的热量从最初超高温X射线,随着温度慢慢降低,波长被拉伸,继而变成微波,最终成为无线电波,无时无刻不在宇宙当中飘散。人类天线捕获以后,在电视上呈现出来的就是雪花点。这是我们观察和监测宇宙的一个望远镜,同样可以通过它来接收外太空来源未知的信号。伪纪录片《宇宙探索俱乐部》唐志军老师解释很文艺,说是“宇宙诞生时的余晖”。
吴钗这边电视闪了几十秒,便出现了扭曲画面,看不清楚。家里没人,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的光照亮脸颊,霎时间吴钗感觉就像《午夜凶铃》浅川记者在接受某种不知名诅咒。正在遐想连篇,电视屏幕逐渐清晰,开始出现针头大小闪闪烁烁的光点,同时传来一声地动声。这个声音听起来十分诡异,不像是从小小扩音器发出来,因此让人产生一种房子正在摇动的错觉。画面从黑色变成白色,始终没有出现自然色彩。截至目前,抽象意识一直被大量使用,如同熟睡中人的头脑。
紧接着开始入梦,录像带出现画面,并非什么诡异和恐怖的影像,可是仍然让她瞠目结舌。
首先是女人拿着篦子梳头。吴钗觉得好痒,伸手抓了抓头,手指不由自主地卷绕起了头发,不料竟有几根毛发掉落下来,连忙停止动作。那个女人由辫发绾成簪发,素衣高髻,涂抹胭脂,戴上黑眼镜,霎时间变成另一个人,朝拜巍峨大雪山……顷刻间,黑暗再度吞噬白雪皑皑的山峰。
视线由监控探头切入,废弃站台和地铁隧道出现神秘青面客,脸颊冷硬坚固泛出古铜色泽,原来罩有面具。
这张面具眉尖上挑,双眼斜长,眼球极度夸张呈柱状向前纵凸伸出;双耳向两侧充分展开,飞扬如同鸟翅;鼻翼呈牛鼻状向上内卷,纹路如同剪刀;口阔而深,口缝深长上扬,微露舌尖,神秘微笑。最为奇特的是额头铸造数十寸高精美额饰,仿佛鸟的尾羽,直指向天欲同天神沟通……这件泛出幽光的青铜面具玄奥之处在于它的神秘和神性,让人忍不住要去探寻真相,竟是如此不可思议。
通过蒙太奇手法,画面平滑而流畅地切换到了第一人称视角,耳畔传来沉重呼吸声,仿佛在奔跑。地铁隧道也是充满了几何学悖论,仿佛是某人潜意识深处,有点像在玩虚拟现实游戏或者看VR电影。水晶机车奔驰而过,铁轨中央俯卧无头尸体,呈现“只”字形,几乎已经被碾压成了一根人棍。
背上胸下,无头无手,头颅、双手、双肩均被碾成碎片与身体分离,不知去向!剩余肩膀以下身躯和双腿包裹长可及膝同时布满怪异花纹的白裙,小腿腿肚凹陷,有五根平行的压痕,脚踝带镯。
整个死状,古怪莫名,神秘难测。
最为诡异的是白色裙子上的图案,鲜艳而繁复,主题纹饰为两组倒置的变形鹳鸟纹,头向脚端,上组为两鹳鸟,下组为三鹳鸟,鹳鸟之间有两相背的钩状纹饰相隔,上下鹳鸟之间有呈V形带状网纹紧密布列……
颤抖画面没有连续性,变化十分唐突。吴钗渐渐被奇怪的窒息感和压迫感笼罩,甚至可以听到心跳声,感觉到血液在血管儿中流动,似乎还有其他不明事物刺激五官……
屏幕再次出现雪花。
不用多说大家也明白了,录像带内容和吴钗昨日梦境完全一致,布满雪花的画面,断断续续的粗糙影像,仿佛初学摄影一般的构图,既稚拙又复杂,完全没有电影符号学的脉络可寻。如果要解释,只能归结于梦境或者记忆。
周玉帆那间小小书店怎么会存储梦境?他录制的?还是……波斯猫?虽然不是什么诅咒,却像一个圈套。吴钗久久回不过神,颓丧地关掉录像机,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电视屏幕。这卷带子成为吴钗治疗周玉帆关键线索,必须要找到后者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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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迹文明博物馆,外观造型模仿古代祭台,锥尖直指苍穹,看上去仿佛火箭发射基座。白色奥迪停靠环境优美的生态停车场,吴钗拉开车门,走了出来。
录像带那具无头尸体死状诡异,她一直搞不清楚何以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当走入青铜馆二楼藏品“人身形牌饰”前的时候,仿佛一道电光霍然劈入,脑海一片通透!终于知道了无头尸体形态乃至白裙血纹出处。
这里陈列许多神秘青铜器,“人身形牌饰”只是其中之一,不会给人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可是现在吴钗看来毛骨悚然!这件青铜器通高两尺有余,整体造型颇似一具无头无手之女性人体,上部如穿衣袍之人身,下有双腿,同录像带那具神秘无头尸体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还有更奇怪的。
青铜人身形器虽然古老,仔细一看依然能够依稀辨别一些纹饰。吴钗掏出放大镜细看,纹饰之中也有五只鸟喙长及等身的变形羽人,同无头尸体完全一致。
“这……怎么回事?”吴钗缓缓回忆录像带,同那具无头尸体,两相对照。古牌同死者半截尸体何其相似,繁复花纹都是全然一致!这似乎不能算是巧合。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小吴医生,你对神迹文明也有兴趣?”
吴钗游目四顾,看到来人,讶道:“周玉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