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帆一惊,伸手似乎想要阻止:“您干什么?”
“周家列祖列宗在上,今日之举,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和体谅。”周文锦望着窗棂之外,取下白色手套,偷咳一声:“艺术无价,不应该存有私心。神迹文明的真相,才是这幅名画真正价值和存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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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在家吗?”香槟来到桐花巷,按响周家花园门铃。他抬起头,远处曲曲折折几枝樱花掩映楼宇飞檐,勾心斗角。大雁排成人字形,往南飞去。耳畔,传来飞机低沉嗡鸣。
咔嚓一声,门开了,对讲机传来主人声音:“请进。”
香槟走入花园后门,周玉帆在玄关处迎接。教授泡了一壶上佳的云南普洱,在书房见了神秘的不速之客。窗棂印出人物虚影,如同不为人知的皮影戏。
香槟慕名而来:“冒昧登门,叨扰了。”
“客气!”
两人握手时候,罗槟感觉教授身子很轻,仔细端详面色:“您的脸色不好,可是身体抱恙?”
周文锦近些年突然消瘦,衬衫越来越肥大。他爱面子,亏得这件衬衫遮盖住了早已骨瘦如柴的身子,不至于太丢脸!这是肺病病人常见症状,听闻罗槟关切言语,怫然而叹:“老了,精力大不如前,比不了你们年轻人啦!”
周文锦在学术界也算人物,如今虚弱成了这样!委实让人感叹年华老去,英雄暮年。
茶桌是上等金丝楠乌木绿料。百丈之干,半埋沙土,深山穷谷不知年岁,而这桌子根据老树根形状制作而成,独一无二!木纹里有金丝,坚如铁石,自古就有“水不能浸,蚁不能穴”之说!金光闪闪,灿若云锦,有着步移景换,一步一景的奇幻效果。桌上童子造型喷水茶宠胎质细腻,画意生动,浇上热茶淘气地尿尿。
“老夫已经合璧<无用师卷>和<剩山图>。当初装裱<剩山图>,损卷烧焦部分从骑缝印处细心揭下一纸,重新接拼,修补,剪裁。为掩盖火烧痕迹,<无用师卷>将原本位于画尾的题跋切割下来放在画首。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勉强破镜重圆。”教授输入保险柜密码,戴上白色丝绸手套小心翼翼地拿出修补完整的合璧字画,移步来到写字台前,徐徐展开:“不知是否满意?”
“您真了不起!”香槟叹为观止,竖起拇指:“这是真正工匠精神,受教了!”
“过奖!无事不登三宝殿,裱褙只是破题,文章只怕还在后面吧?”
“教授就是明白人!”香槟打了一个响指:“确实,这不仅仅只是一幅简单的画。”
周文锦望着《春秋山河图》眼神出现一丝迷恋和神往:“你还可以把它看成是一个梦境。”
“不错!这才是我今天来的真实目的。”香槟恭恭敬敬地将画作推到教授面前:“您是学院派,研究神迹文明的专家,能否帮忙破解<春秋山河图>密码?”
“老夫琢磨琢磨。”周文锦推椅而起,叹了口气:“明天我就回桂林了,如果尊驾放心的话,我可以带过去好好研究一番。”
“有劳。”罗槟说完正事儿,开始闲聊,指着桌面带镜框的照片:“这是令公子吧?”
“对!正是我和犬子合照。”周文锦有些骄傲,镶嵌金边的欧式相框里面,年轻的周文锦正在给幼年的周玉帆辅导作文,也算一种文脉传承吧!
这一定是一段他的珍贵记忆。
罗槟对照片的关注霎时间超过《春秋山河图》:“那个时候,您还很年轻。”
“对呀!岁月不饶人。”周文锦送客,日落西山,残阳如血:“好美的景致!”
“晚霞中的眉山眸湖,原本极美!”罗槟亦是停下脚步:“我们能够看到如此艳丽的霞光,其实也是福气。”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周文锦也不知是在说夕阳,还是在说自己。这一瞬间,罗槟真切体会到了一种年华老去,壮志未酬的悲怆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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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车灯吸引一只乱飞的蚱蜢,拍死在了挡风玻璃上。这只倒霉的昆虫吸引了周玉帆注意力,抬头望去似乎能够清晰看见蚱蜢断足和碎翅。紧接着又是一只螳螂,颇有些螳臂挡车味道!
奥迪车灯照射前方公路,咖啡色旅游交通指示牌显示,距离桂林还有一千多公里:“此后,家父带着那幅画回了桂林却没回学校上课。桂林电子科大传来消息,家父休假之后再也没有回去,时间已经过去一周。”
吴钗眉毛一轩,问道:“报警了没?”
“过了四十八小时,我们向公安局报了失踪,可是没有一点消息。”周玉帆闪了闪眉毛:“我想起了一个地方。”
“哪里?”
“家父在漓江之畔有一栋西洋别墅,曾经对我说想去那里养老。”
吴钗也有不祥预感:“你找得到别墅么?”
“去过几次,记不清啦!”周玉帆手指那块咖啡色旅游交通指示牌:“休整两天,我要去一趟广西。”
吴钗望着前方,沉默不语,保持一贯冰霜美人形象。女人直觉告诉她,教授可能出事了。这件事很复杂也很严重,广西桂林之行,刻不容缓!
“这个还你,在小木屋买的!”周玉帆下车的时候,吴钗将那卷带子扔到他的大长腿上:“你有录像机吧?既然收藏这些东西,肯定有吧?”
周玉帆眉毛一皱,很反感对方扔东西的动作:“在旧货市场淘了一台,放置阁楼。”
“空了你也看一下,非常惊悚的恶梦,简直比恐怖片还要吓人!我不喜欢。”
奥迪亮灯离去,周玉帆回到小木屋将自己关在二楼阁楼,把那卷带子重新看了一遍。
“嘶!”猛吸一口香烟,他将烟蒂狠狠地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录像带记录基本属实,周玉帆亲身经历这段往事,算是半个知情者,然而没有那么强大推理能力破解谜题,苦苦思索没有答案。这么多年早已放弃追寻真相,彻底缴械投降。这盘录像带再次让他回忆起了记忆深处那段历史,如同鱼塘深处浮出的死鱼,翻出白肚皮,泛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良久,他从阁楼角落储物柜深处拿出布满灰尘的小盒子,装着一些废弃老旧物品:铜镜,晴天娃娃,大框眼镜断腿,手绢画梅提诗……耳畔传来当年空瓶子话语:“每个人都有一个盒子,装着潜意识里的秘密。这个盒子也许是保险柜,也许是抽屉,因人而异。”
记忆碎片不停闪烁,这些早已尘封的东西轻易点燃触发,过去如同一段段黑色胶片在脑海中电影一般放映。由此,记忆闸门大开,回忆无法控制,如同决堤洪水滚滚流出!思念也像坟地野草一般疯长,在那早已荒芜和疲惫的心田,恣意蔓延。
此刻,记忆仿佛变成了一种伤人的东西,每一块碎片里都有着空瓶子音容笑貌,也有着早已付之东流的欢声笑语和酸甜苦辣……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爱你!”
这一瞬间,周玉帆痛不欲生!
而一切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人生果真如同《金刚经》所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迷迷糊糊之中,天蒙蒙亮,雪亮晨光洒入阁楼。
周玉帆和衣而卧,疲惫睡去。
天醒了,他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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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帆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李梅在睡梦中捏他鼻子。
“什么事?”周玉帆没有睁开眼睛,不耐烦地问,裹着被子转身准备继续蒙头睡觉。
“起来,太阳都晒屁股啦!”李梅收敛笑容,严肃地说:“小吴姐在楼下,她找你。”
“吴钗?”周玉帆从睡梦中清醒,翻身起床,洗漱完毕,下了阁楼,走出老式手动电梯:“这么早?”
吴医生精神饱满,一改职业女性西服套装装扮,身穿红色体恤衫和黑色牛仔裤,正在浏览原木书架外文著作,闻之取下耳麦:“缓过来没有?”
“满血复活。”周玉帆用zippo打火机点燃一枝香烟:“大驾光临,什么事儿?”
吴钗晃了晃智能手机:“我在网上预订了两张飞往桂林的机票。”
“这么快!”周玉帆眉毛一轩,黑色眼睛闪闪发亮:“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走。”吴钗提起黄色帆布背包,冲他眨巴眼睛。她不是那种夸夸其谈的女孩儿,没有太多话说,更多的是实干,这样的办事风格感染了懒散的周玉帆,行事变得雷厉风行起来!两人打车去了双流机场,办理登机手续,过了安检,飞机很快起飞。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已经在几千米高空,遥看脚下滚滚无际的万顷白云了。
周玉帆在飞机上吃了饭,当透过机舱窗户看到那些平地拔起,形态万千的奇异山峰时,恍若还在小木屋梦中。桂林在下雨,山色空蒙,奇峰罗列,山与山之间各不相连,像老人,像巨象,像骆驼……飞机在山峰包围的机场震荡落地,两人打开手机,在湿冷细雨中走下舷梯。周玉帆开始试着导航:“家父退休以后受聘担任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客座教授,经常过来讲学。”
“可是,你仍然找不到别墅具体位置。”吴钗怫然而叹:“你们的父子关系,的确需要修复和沟通。”正是: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