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容我,从头说起。”白色身影泻落桃林青石,将早已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这是江鳞罕见地开口说话:“郑远海是中学教师。出事前一个月,学校组织工会活动,去了峨眉山。庙里老和尚拉住拙夫的手,双腿盘叠,手捻佛珠:‘施主印堂发黑,面有菜色,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冥冥之中,老衲看到一个车轮,碾压半个花圈。你的家庭至少走一个人,妻子即将死于车祸!只有每日诵读佛经,深夜子时到乡村田埂十字交叉路口焚烧纸钱,祭祀车神,方可解脱此难。’外子回家,告诉了我。我是警察不信迷信,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不要相信这些!’结果一个月后,果然出了车祸。这时外子方才想起老和尚所言背诵佛经,临时抱佛脚,同时子夜去了田间地头烧纸,可是一切为时已晚,人死不能复生……”
“周玉帆!你在哪儿?”这时一个女子声音大声喊道。江鳞见到吴钗冲入桃林,转身跃入湖中。吴钗来到周玉帆身旁,问道:“你跑到哪儿去啦?”江鳞冤魂飘荡不散,周玉帆有些恍惚:“这片桃林有些古怪,好像迷路啦!妈妈的吻,搞得跟桃花岛阵法一样。”
“不说了,赶紧走!”
两人不敢逗留,加快脚步穿过桃树林。回到探险队露营地,帐篷旁边只剩野猪一人。吴钗问道:“其他人呢?驹子回来没有?”
“可算回来啦!”野猪如释重负!这厮看着凶悍如匪,实则胆小如鼠,兀自胆寒地看了身后一眼:“你们走后不久,驹子就上来了,将桫椤湖水路摸了一遍,还游到对岸探路,确定没有鬼婆方才返回,在岸边展开充气橡皮艇,荡起双桨先载了一船人过去啦!”那是因为鬼婆找周玉帆去了,所以才那么平静:“驹子充气橡皮艇,最多能够坐多少人?”野猪掰着手指,算道:“一,二,三……除了他,还能坐三人。”
既然充气橡皮艇无法一次性装载所有人,只能分批次过去。女士优先,楚雪瑶和李梅要先过去,香槟占了最后一个位置,野猪原本就是探险队里最说不上话的人,便被他们留下接应周玉帆和吴钗。香槟压阵,水中又有驹子,楚雪瑶和李梅安全不用担心,剩下的人只有耐心等待。
有顷,驹子划船去而复返,前来接人。
三人上船,划向对岸。
月光照得湖面闪烁火花,波光如绫。一叶小舟在茫茫无际的黑暗之中孤独前行,眼前充满无穷无尽未知,永远考验探险队员面对各种突发状况下的反应。
周玉帆将遇到铁树冤魂的事情告诉两人。野猪家境贫寒,素来贪财,听说湖中有乌木就有些坐不住了,心痒难耐:“我们去水坝下面看看如何?”吴钗摇头阻止:“不要没事找事,另生枝节。”野猪笑嘻嘻地说:“我们冒了那么大的风险,为了什么?出来混就是求财。”
“我也不反对你们去挖乌木,只是得实事求是分析。”吴钗冷静地说:“铁树讲述来看,乌木必定庞大无比,不然早在当年就给运走啦!还能有我们的份儿?就和那棵青铜神树一样,单凭我们几个人只怕没那么容易!”
“你也别泼冷水,就算带不走也得做个记号,锯一小段树桩回去留个纪念。”野猪有些混不吝,嬉皮笑脸地说:“改天召集人马卷土重来,不就能够带走了么?”
“你想得太简单了!铁树当年就是不敢动才修改设计深度,冤魂守了那么几十年,不会让我们轻易挖走乌木。”
“野猪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马骁骏如鱼得水,跃跃欲试:“如果真有乌木,我们就发财了!那还去倒将军坟干什么?”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盗墓也是为了捞冥器卖钱,可是在桫椤湖转悠半天,宝贝没见一个,鬼倒见了不少!将军坟没有找到,反而差点送命!羊肉没吃着,空惹一身膻,心里正冒鬼火,既然知道水下有宝贝,提着脑袋都要试上一试。他们不考古,不是周文锦,只要能卖钱,什么东西并不重要。关键的问题,此刻正在湖心,驹子握着船桨掌舵,大家都得听他的,很快调转船头向水坝方向划去。
水路比陆路要慢得多,充气橡皮艇来到水坝已经是后半夜了。这座大坝足有十层楼那么高,即使是在暗夜依然显得雄壮和巍峨!投入多少人力和物力,耗费多少资金,因为一段乌木出现小小偏差鸡飞蛋打,实在可惜和遗憾。周玉帆向下俯瞰月光之下宁静而孤独的宏伟水坝,终于明白铁树内心愧疚和懊恼,甚至他的自杀都能隐隐感知。
“我先下去看看。”马骁骏说,野猪连忙接了一句:“你还有没有潜水装备?”
“这又不是海斗,没带多少!”驹子想了想,说:“不过,另外还有一套备用的。”野猪迫不及待地说:“给我吧,我和你一起下去。”周玉帆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可能要出事,苦苦阻拦不住!驹子和野猪带上面镜、呼吸管和脚蹼,背上气瓶,翻入湖水。
周玉帆和吴钗留在湖面,守着快艇,时间过了十分钟仍然不见上来。事前吴钗问过驹子,水肺最多支持半个小时。他倒罢了,野猪着实让人担心。虽然也是特种兵,毕竟只是一头猪,水下不是他的长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玉帆也就越来越紧张和担心:“那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动静,不会被那死婆子给搞死了吧?”
吴钗叱道:“胡说,乌鸦嘴!”
长发禁婆,水坝幽灵,注定桫椤湖亡命探险不会那么轻松,终于诡异事情发生了!不经意间湖面浮现无数黑色头发,危险向充气橡皮艇靠近。两人感觉不太正常,借着月光往水中一看,缠绕头发像野草一般疯长,紧紧裹住充气橡皮艇,几乎攀爬到了脚背。周玉帆头皮发麻,一股凉气沿着脊背直冲入脑:“鬼婆!”
“冷静!燃烧弹在哪里?”周玉帆小心翼翼地拿过马骁骏留在充气橡皮艇上的背包,东西实在太多!如何知道燃烧弹在哪里?吴钗拉开背包拉链,哗啦啦将东西倒出来一半,从中拣出两个玻璃瓶子:“火柴给我。”这就是野猪给驹子的自制防水燃烧弹。湖面开始出现涟漪,充气橡皮艇有些颠簸。两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划动橡皮艇,慌乱之中方法又不对,搞了半天仍然在水坝附近漩涡里原地打转。术业有专攻。吴钗纵然户外高手,在水中也是无计可施。浸泡的头发如同蜘蛛网在湖面铺陈,下面露出江鳞苍白脸颊,隔着湖水泛出幽暗白光,素缟身影随着水波盈盈抖动。
周玉帆吓得扔掉船桨,差点掉入湖中,多亏吴钗一把抓住胳膊,低声说道:“稳住,驹子回来啦!”周玉帆胸膛如擂战鼓,扶住充气橡皮艇稳住身形望向湖中,水底隐隐出现马骁骏影子,同样随着湖水涟漪不停抖动,缓缓靠向鬼婆,似乎准备实施偷袭。吴钗会意:“我们将充气橡皮艇划走,吸引鬼婆注意力,掩护驹子!”于是重新握住船桨,将艇划开。这次两人逐渐冷静下来,鬼婆果然也被吸引,那股骨香再次传来,令人昏昏欲睡如入梦境。周玉帆拍拍胸脯,壮着胆子:“有种放马过来啊!老子不怕你!”
马骁骏绕到江鳞身后,悄然站立大坝之下,举起黑金猎鲨枪。这把屠龙神器在水中弹无虚发,百发百中!那一刻,驹子如有神助,姿势简直帅呆了!江鳞乱涌头发即将湮没橡皮艇瞬间,身躯猛然一抖!猎鲨枪仿佛水鬼克星,金色鱼矛准确地击中颈椎。吴钗抄起点燃的玻璃瓶子一扔,砸向头颅。禁婆怕火,自制水下燃烧弹虽然难看,可是着实管用,旋即冒出一股刺眼的白色火光,湖面亮如白昼!这种燃料防水防风,贴着身躯烧了起来!鬼婆一阵凄厉无比的惨叫,湖面乱七八糟的头发也被烧成灰烬。
为了避免船只也被点燃,驹子翻入橡皮艇,将船划离。适才两人胡搞瞎搞原地打转,驹子划桨事半功倍,很快避免惹火上身。三人成功地消灭了湖中鬼婆,将艇划到相对安全地带。
远处,冲天火舌舔向天际。周玉帆说道:“江鳞因为纵火案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如果瓶儿看到,不晓得多难过了。”
“别告诉她,严格意义上说这已不是江鳞而是鬼婆,江鳞早就出车祸死啦!”吴钗望着湖面摇曳火光:“鬼婆古怪,把尸体拖上来看看。”驹子便扯着鱼线在湖面上放风筝,直到火势渐渐熄灭方才收线,拖了上来。女尸面目全非,好些地方烧成焦炭,在湖水中浸泡得又肿又大。驹子反手抽出靴子里的蝴蝶鱼刀,唰唰唰唰,寒光连闪,将女尸捣个稀烂:“呀!她的骨头是金色的。”
“黄金锁子骨。”周玉帆下了结论。
驹子一脸懵逼:“什么骨?”
“指人死后,骨骼没有腐烂,而是呈现金色,并且如同锁子一样环环相扣。”周玉帆解释:“这是成道者特征!”
“因为她的缘故,郑远海开始吃斋礼佛,算是成道者。”
“这具女尸被人下了蛊,看看肚腹里面是什么?”吴钗小心翼翼地解剖尸体,只见江鳞肚子里密密麻麻布满黄色小颗粒,晶莹剔透!
“真恶心!”周玉帆看得反胃想吐,差点就将刚才喝下去的白酒给吐出来,问道:“这是什么?”
马骁骏是好吃嘴,揶揄地说:“鱼子酱。”
“真是个吃货!”吴钗皱了皱眉:“没出息。”
“还想着吃。”周玉帆拍了一下驹子后脑勺:“不管什么东西,你都能联想到食物。这么恶心吃得下去么?”
“不过,他说对了。”吴钗戴上胶皮手套:“这的确是鱼卵。”
周玉帆大惑不解:“女人体内怎么会有鱼卵?”
吴钗掏出手术刀将女尸子宫切割下来装入塑料袋:“鱼的生殖能力确实强大,这应该是一种有关生育的巫术,得带回去做进一步研究。”
“你的武器可真够特别的!”
“医生其实才是我的老本行。”吴钗晃晃手术刀,白光一闪:“你们的武器杀人,我的武器救人。”野猪用登山镐,驹子用伞兵刀和蝴蝶鱼刀,唯有吴钗手术刀比较特别。周玉帆不感兴趣,揶揄地说:“不管怎么说,女人不生小孩儿,肚子里全部是鱼卵,多少有些不务正业。”噗嗤一声,驹子笑出了声,看到吴钗面色不悦只好捂住了嘴巴。
吴钗解剖尸体,头和手臂烧成焦炭,拣不起来。她用剪刀将衣服剪开,发现袍子并非一尘不染,浸水之后出现一种奇怪花纹:“你看,是不是很眼熟?”
“青铜人身形器。”周玉帆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这是神迹文明青铜器,也是无头尸体诡计重要道具。当初楚雪瑶布局,用它大做文章:“生殖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