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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研磨时光咖啡馆一如既往地安静,岑碧坐的靠窗位置饱览霞飞路风光!与北京胡同接地气的热闹不同,上海即使老式弄堂也有独特气质神韵,比如此刻咖啡馆对面红磨坊西餐厅,屋顶闪烁红光的长长大叶轮,使得这个小品建筑有了西洋童话一般味道:“我没想到约你居然来啦!”
“今天我来主要同你划清界限。”唐冰卿坐在对面,西装革履:“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井水不犯河水。”
“我们都在新政府工作,你在行动处,我在电讯处。今后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分得清楚么?”岑碧因祸得福居然成为新宠,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糕点店老板娘啦!而是卖国求荣的女汉奸:“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希望多多关照!”
“我们原本就是同事。”唐冰卿除下墨镜:“当时你在天堂电影院站出来,我们一直以为你是不忍心老弱病残,惨遭日本人屠戮,现在看来不是,而是早就投敌叛国,曾经还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不过今后就不是啦!”
“你的名字出自纳兰容若的词:不辞冰雪为卿热。原本以为是热情的人,哪里知道‘冷’才是关键字……”
“冷热都是相对的!我对敌人是冷,党国是热。”
岑碧尴尬:“这么说,我们是敌人啦?”
唐冰卿凑近岑碧眼前,严厉地说:“你不仅是我的敌人,也是每一个中国人的敌人,党国的敌人!”
岑碧吐吐舌头:“好狠的心!简直比冰雪还要无情,没人性,没心肝!”语气有些撒娇意味。
“背叛党国,那才是真正的冷血。”
岑碧讨了个没趣:“我知道你有一腔热血,可我也不是绝情之人……‘雪山’并未暴露,我可是经受住了考验的!”
“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侬啦!”
岑碧怫然而叹:“你知道的,我爱你!”
“倘若以此作为要挟,想都不要想!”
“我只是一个小女人。”岑碧眼中,泪珠滚动。
“孔小姐也是女人,可你比她差远啦!”
“那个老女人,我有哪一点比不上她?”
“是的,你比她年轻,比她漂亮!知道比起孔小姐,你身上缺少什么吗?气节。”
“气节?!汪伪政府秘书……居然跟我谈什么气节?”
“一个人的气节与身处环境无关,同年龄,性别……关系也不大,关键还要看个人品德。”唐冰卿脸色陡沉,眉毛一竖:“你是一个懦弱的人,在国家和民族大义面前,我永远无法原谅你。”
“你又能怎么样呢?”岑碧叹了口气:“何启章下场,你也看到啦!我们部署如此严密,有勇有谋,结果还是杀不死汪精卫。那些日本人,根本就不是人。你也别再自不量力啦!”
“确实,今天我杀不了你!总有一天,我会看到你背叛党国的下场。”唐冰卿将咖啡一饮而尽:“咱们以茶代酒,干杯绝交。从此而后,往日交情,一笔勾销。我杀你不是忘恩,你杀我不算负义。皇天后土,俱为见证!”
岑碧眼睛红了,一滴热泪滑落脸颊。吧嗒一声,滴落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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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冰卿白天没有上班,因为他有暴露的危险。他和岑碧仅仅只是工作关系,伪装成为情侣也是为了潜伏,万万没有料到后者竟然假戏真做,爱上了他!如今的她非常危险却又暂时无法除去,所以必须马上完成任务。
深夜,他去了机要室。那天同孔雀约会有所收获,肥皂成为钥匙模具。他用刚刚配好的钥匙打开保险柜获取那份机密情报:日本高层要求特工总部协助摆渡一批盘尼西林,从深港码头送往一家日本制药厂。这是战备物资,彼时盘尼西林价值昂贵堪比一箱黄金!因此这份文件表面上看起来并无不妥,但是仔细研究大有文章!盘尼西林应该送往陆军医院,为什么要送制药厂?难道需要加工合成什么药物?
在接下来附件里,有一份情况报告给出问题答案:原来德军在英国伦敦一家不为人知的私人博物馆里收刮到了一块中国先秦玉器,辗转流入日本军部,军医小鹿少佐用其进行生化武器研究,秘密基地就是设置在这家日本制药厂。至于一件中国文物如何会对生化武器研究产生帮助?资料上面没有记录。
唐冰卿用微型相机拍下文件,重新挂好领袖画像,匆匆离开档案室。灯光幽暗,祝豺站立走廊尽头,壁灯拉出长长影子拖在身后,看上去如同幽灵:“唐处长,那么晚了还在加班呀?”
唐冰卿叫苦不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来拿一份文件。”
“孔小姐呢?”祝豺举起驳壳枪对准他的胸口,面色陡地罩上一层寒霜:“你怎么会有档案室钥匙?”这个时候唐冰卿几乎已经暴露,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既然解释不清楚,那就只有冒险夺路逃走,翻窗跃下一刻,祝豺黑色枪口冒出一道火光!
唐冰卿身手再快也快不过子弹,眼看就要当场击毙,就在电光火石一瞬,突然之间一条黑色身影竖在窗前,替他挡下了这一枪!子弹如同击中钢铁,祝豺没来由地想到世界饭店舞池中的樱子,正在怀疑是不是日本人搞鬼,那条身影走到灯下,吓得他几乎背过气去!对方身穿满清官员服饰,顶戴花翎,眼突铜铃,口外獠牙排利刃,满身金缕迸森森!
“鬼,僵尸鬼……”祝豺不禁脱口而呼!这般又是良久寂静无声,突然之间察觉一件怪事,虽是谁都不言不动,呼吸却是有的,可是对面站着的没有呼吸之声。若是生人,岂有不透气之理?以前他是混青帮的地痞流氓,更何况手持武器,虽然心胆俱裂仍然壮着胆子再开一枪。
对方身子直挺挺地横了过来!如同一道梁,躲过飞行子弹,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移到了他的身前,速度之快如同鬼魅!笔者一枝秃笔简直无法形容,随后身躯化为一根棍子,当头劈来!
第二枪不中反被对手近身,祝豺匆忙躲过劈山棍,驳壳枪一通乱射!毫无准头可言。眼前只有一张金光闪闪的恐怖鬼脸,顺手夺过手枪拧成麻花。“豺狼虎豹”四大恶人之首自然有两把刷子,袖子里面滑落一柄破甲钢锥,握在手中,青光闪动,忿力疾刺,如中败革。黑暗之中只觉一阵疾风直逼过来,对方手指抓向喉头。这招来得快极,钢锥尚未收回,敌人手指尖便已碰到了咽喉。这一来当真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后跃避开,颈中隐隐生疼,想是被他指甲刺破了。
“可恶!”祝豺是不要命的主儿,闻到血腥味儿更加怒不可遏,大喝一声扑向那人。破甲锥连连晃动,刺向面门,招招拼命!对手左手一掠,将他右臂格在外门,右手疾探再次抓向咽喉。
祝豺防到它会故技重施再用“锁喉功”,低头从它腋下闪了开去。僵尸却不追击,就此呆呆站在窗下。祝豺举锥向它腿上戳去,对方身形僵直,膝盖不弯,直挺挺地向上一跃避开。祝豺心中更是发毛,只听腾地一声重重落下:“这人若是武学高手,纵起落下身手怎会如此笨拙?难道世间真有僵尸?”
嗤嗤嗤三声,破甲锥三招刺向下盘,想要爆对手菊花。敌人膝盖果真不会弯曲,只是直挺挺地一跳一跳闪避,看来连迈步也不会。祝豺又刺数锥,对方身法虽拙,但是几下变化精妙的锥法却也始终没能伤到它。
突然之间后颈一冷,大手冰凉如铁,摸了上来。当真不是人手,半分暖气也无。祝豺大吃一惊,全身酸软,挥锥猛力反刺,嗤地一声轻响刺了个空,只觉体中内力正被一丝丝挤将出来。这个时候,祝豺基本缴械投降:“我们无冤无仇,不要杀我……”话音未落,两根冰冷手指挟住喉结,渐渐收紧,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金毛僵尸扭过祝豺身子,如同抓小鸡一般提将起来。喀喇一声轻响,捏碎了一块喉头软骨。祝豺拚命挣扎,说什么也逃不脱魔掌。跟着又是喀喇一声响,喉管碎裂。他大声呼了几口气,吸的气息再也进不了胸中,手脚一阵痉挛便即气绝。
花园芳草如毡,寒风劲啸!中间斜植一株老松,龙鳞凤翳,郁郁葱葱。唐冰卿看准这个落脚处冒死一跳,所幸纠柯一阻,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他也确实胆识过人,敢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跌得眼前金花乱涌,同时伤了脚踝,一瘸一拐地逃走了。远处传来警哨声音,陈虎带着一群特务涌上二楼捉鬼,却是什么也没抓到。僵尸掩护之下,唐冰卿得以遁走,捡回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