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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
陈言/文
第二十二章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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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佛离开洛阳西去，背包带伞，行程上路。确定四周无人，他才找了僻静山洞歇脚，琢磨铁匠铺那块石头秘密，可是翻来覆去把玩半天没有丝毫头绪，只是一块普通石头，漆黑如墨如同智能手机：“星石？我看就是一块普通石头嘛！”如果秘密那么容易就被破解，也就不会那么多人争得头破血流，事情依然没有进展了，可是在他抬头那一刹，玉佩忽然亮起一抹极其微弱的诡异毫光，眨眼便逝没有引起察觉。
他在长安附近见到杜衡带着一群小妖正在挖坟，盗墓贼挥舞洛阳铲干得热火朝天，尘土飞扬！地表露出半颗人头。当然不是真正人头，而是人造人头，做工逼真写实。
俑，意指人形木偶，也就是人像。陶俑，指陶土捏塑成形的俑，烧制而成。人殉伴随原始公有制瓦解而萌芽，直至奴隶制建立而盛行，乃是一项残酷而野蛮的丧葬制度。殷商时期最为兴盛，商代贵族大墓都有殉人。春秋战国之际，社会变革促使葬俗发生变化，以俑殉葬，代替人殉。秦国正式废止，秦兵马俑就是以俑代人殉葬的典型，也是以俑代人殉葬的顶峰！此后汉代陶俑越做越小，丧葬也就不再那么残忍和奢华。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仲尼也曾如此说过。“始作俑者”这个成语正是来源于此。
玉面郎君杜衡身着广袖长袍正在监工，芙蓉冠，子午簪，放浪形骸，飘逸潇洒！这样的高士形象出现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彼时社会玄学盛行，文人崇尚道家清净无为，爱赏自然的思想。唐代依然有所延续，乃是胡风盛行之后，传统文化一种回归。
狄鹰杀气腾腾地赶来！二话不说就同杜衡恶斗，其余金吾卫严阵以待。盗墓贼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十余名小妖各持刀剑，疏疏落落地站在四周凝神观斗，为杜衡作声援之势。双方僵持，谁也不敢妄动，但是注意力完全被战斗场面吸引过去，全然没有发现唐玉佛悄然接近瓦人。
狄鹰凶猛剑法占了大大上风，杜衡忌惮官差没有痛下杀手，手持形如树叶的玉柄麈尾周旋。此物用于拂秽清暑，柔软脆弱，当作武器原本勉强，顿时险象环生！此举太过托大，对方剑势如同铜墙铁壁，想要跳出圈子已经不及，气息阻滞，呼吸急促，压力越来越大！杜衡手下一名小妖挺剑来助，眼前青光一闪！狄鹰一招“长虹贯日”贯胸而过，一剑刺死。
玉面郎君一愕，此招似曾相识？！其他妖孽见状又惊又怒纷纷拔刀，霎时间白光如雪！一人从左至右，一人从右至左，双双进袭，夹攻而来！狄鹰手臂挥舞，唰地一剑，隐隐有着龙吟传出。两人无奈之下只能刀锋一挡，顿时削成两截，只留断刀在手。狄鹰大喝一声，跃起半空，长剑劈将下来，剑锋落处，将一名小妖从右肩劈至左腰，以斜切藕势削成两截！鲜血狂喷，内脏流了一地，同时左掌击落另一名小妖天灵盖。那妖闷哼一声，委顿在地成为一团烂肉，自也不能活了。其他小妖被他威势镇住，脑袋一缩，不敢上前。
狄鹰确实神勇，不费吹灰之力连毙三人，但是这一打扰和分心，剑壁终于难得地出现裂痕。杜衡武功原本仲伯之间，这群小妖可以说是用生命为他拼得机会。玉面郎君觑准空隙，玉柄麈尾抄起地下断刀掷向狄鹰，临空划出一道明亮光弧。
狄鹰长剑斩落暗器，势大力沉，准确无误！白象趁机伸足在地下一柄长剑剑柄上轻轻一点，内力到处，呼的一声，那剑似活了一般跳跃而起！自行跃入手中，如同饲养的小宠物一般乖巧听话。这是适才第一名出手的小妖脱落的长剑，虽然未足一合之将，但是提供武器为玉面郎君拾得，剑柄握在手中，刷刷刷连攻三剑，姿势潇洒，快速无伦！旁观者瞧得眼花缭乱，狄鹰也不得不小心应对。杜衡一剑在手，精神陡振，顿时挽回不少局面。两人杀得难解难分，不分胜败！
俗话说，汉剑唐刀。唐代用剑之人本就极少，凤毛麟角。二人算得上当代数一数二极品剑客，这场比武，当世罕见！两人一正一邪，一刚一柔，一直一圆，一缓一速，虽然邪不压正，但是又能以柔克刚，谁也奈何不了谁。
唐玉佛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嘴里嚼着一茎嫩叶，虽不见得游刃有余，总归有惊无险。他来到了林隙这一大片空地，旁边有着两株柿树，殷红点点。两人斗得正紧，寒光闪闪，剑气纵横！狄鹰法度谨严，杜衡轻灵翔动，双方各擅胜场，但是“青龙剑”是狄家家传神兵利器，玉面郎君只持一柄普通长剑不免吃亏，落了下乘，时间一长仍然逊了一筹。杜衡情知不能久战，避开青龙神剑，挺剑一招“白虹贯日”直刺胸口。
白光一闪，狄鹰更是一愕，这同“狄公剑法”第一式完全一样！只是内力不同，运气法门不同，普通一式作出不同文章：“狄公剑法”刚猛端凝，适才狄鹰就是凭借此招杀了第一名上前挑衅的妖孽；杜衡剑法阴柔狠辣，更加注重步法，走的阴毒圆滑路线。狄鹰不假思索，同样一招“长虹贯日”刺了过来。
二人同时挺剑向前急刺对方咽喉，瞧着双剑去势，谁都无法挽救，势必同归于尽，旁观群雄忍不住惊叫！听得铮地一声轻响，双剑剑尖竟在半空中抵住了，溅出星星火花。因为剑质较劣，玉面郎君手持那柄长剑弯成弧形。跟着二人双手一推，双掌相交，同时借力飘了开去。
这一下变化谁都料想不到，两把长剑竟有如此巧法，居然疾刺之中剑尖会在半空相遇。这等情景便有数千数万次比剑也难得碰到一次，而他二人竟然在生死系于一线之际碰到了。群雄又惊又愕，部分人甚至喝起彩来！敌我双方暂时放下对立立场，欣赏和切磋武艺。
“两人使的剑法有些渊源，只怕不是偶然巧合……”唐玉佛悟性极佳欲待继续研究，陡然间见到瓦人周围被人挖了一个大坑，散落大量秦墓竹简。饶是心智成熟，冷静沉着，也不免小激动。至于大唐这些人物恩恩怨怨，这一刻在历史大洪流中都成浮云，顾不了那么许多啦！他悄悄地离开柿树进入土坑，拾起书简。
“周夷……<石记>？”唐玉佛分类整理，依稀记得青家父子在铁匠铺说相声的时候曾经提及。
“来者何人？放下宝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玉面郎君第一个发现气急败坏，不愿他人坐收渔人之利，挺剑使招“白鹤亮翅”从侧刺去。狄鹰脑子短路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早已蓄发的唐玉佛，长剑一落，使出一招“苍松迎客”削他握紧腰带的手掌。传说名山之巅生长数株古松，枝叶向下伸展有如张臂欢迎上山游客。这招“苍松迎客”有礼敬之意，便是从迎客松形状变化而出。说也奇怪，双剑招数本来相克，但是合并使用，两式平平无奇剑招居然生出极大威力，松鹤延年！霎时之间将他笼罩剑光之下。
唐玉佛大吃一惊！两人双剑合璧威力远远超乎想象，某种程度上在挑战他对剑道理解的边界，情知遇到劲敌，危急之中“懒驴打滚”逃出剑势，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来已是狼狈不堪。
狄杜二人也是没有想到，挥舞手中青光荡漾的长剑，尴尬地互望一眼，然后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半路杀出的唐玉佛身上，见他身子粗壮，脸上神态萧索，虽有风尘憔悴之色却也掩不住一股英华飞逸之气，尤其一双眸子精光灿然便似体内蕴蓄极深内功。狄鹰态度不冷不热：“尊驾取走的是国宝级文物，太上皇予以极大关注，还望完璧归赵。”
对方双剑之旁，飞舞无数青丝。唐玉佛一摸，头发竟被割去一截。断发如断头，这是他从未遭遇过的奇耻大辱，怒不可遏！缓缓地取下背负黑伞，顺手就当铁锏使，猛然横砸。
狄鹰仗着兵刃之利，青龙剑来削千叶伞，攻中带守，青光耀眼。岂料唐玉佛锏法一变，黑伞避其锋芒，搭上刃面。狄鹰手臂陡然一热，震得气血逆行，五脏六腑几乎翻转！还好青龙是神剑，如若换作玉面郎君手中那柄普通长剑只怕顿时震为数截。
杜衡奉命前来，虽然同狄鹰不大对付，官匪势如水火，但是瓦人腰带志在必得！此乃启动星石重要线索，如果唐玉佛遁走就此断了，他也没法交代。两人均是有所察觉，刚才剑法合使情况大大不同，虽然并不十分明白原因，但是威力大增却是不争事实。于是，这位大妖被迫同大理寺丞合作，挺剑挑开铁伞，火花绰绰。这一下恰恰解了狄鹰之厄。唐玉佛大感头痛，暗暗称赞对方剑法了得，还了一招“大漠狂风”。狄鹰调匀呼吸，“青龙剑”复又刺向唐玉佛手腕，攻敌之不得不守……三人斗在一起，似是黑白两道合斗盗者，实际官匪又是相互忌惮，反正各怀鬼胎，上演一出比武较量的类似《三国演义》的博弈。
杜衡师祖素缟婆婆当年是狄仁杰逮捕囚犯，因为惨败苦苦寻找狄公剑法破绽，出狱之后皓首穷经，卧薪尝胆，由此创立克星剑法。因为相克，联手并使，竟将双方招数中的空隙尽数弥合。阴阳相辅，水乳交融，变成一套威力无穷的神奇武功。
如今两人越使越顺手，竟没丝毫破绽。唐玉佛闪转腾挪，空间越来越小。刚才还是官兵抓贼，性命相拼！转眼哥俩共同御敌，难辨立场。殊不知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如果狄鹰是青龙，杜衡是凤凰，龙凤呈祥，双剑合璧！那么唐玉佛就是一头雄狮。黑伞收拢成为神鞭或者铁锏，除了击打扫刺之外更有锁拿敌人兵刃的奇异手法。虽然与真正的倒齿铁锏相比硬度不及，但是变化繁复犹有过之。他好几次都几乎要成功地夺过狄鹰那柄长剑了，亏了杜衡伸剑代他守护方才化险为夷。
“舍身相救”正是这套剑术无上心法，很多时候需要不守门户，相救同伴，互相帮助从而达到不守而皆守的团队效果。这在狄杜二人来说很难，就像刘备与孙权联合抗曹，本质上说不大可能！两人原本就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各有各的私心和小算盘，有的时候甚至希望夺回腰带之前对方先死在唐玉佛伞下成为鬼魂。仅此心理毫厘之差，二人各自为战，剑法分成两截威力立减，便是谬以千里也。
狄鹰一招“苍龙驾海”，杜衡站立他的肩膀之上几乎同时使了一招“凤舞九天”回护顶心，双剑之势，骤然而长！唐玉佛也看出了这个破绽。哗啦一声，撑开伞面成为盾牌，挡住从天而降的杜衡，同时让开“青龙剑”，伞柄里的那柄早已不是锈铁片子的锋利软剑龙吟出鞘，一个箭步，青光一闪，刺向狄鹰顶心。
龙凤剑配合天衣无缝，严密无比！本已渐占上风，但是唐玉佛忽然武器错乱，招数奇特，左右开弓，一心二用，同样使出鸳鸯双飞！狄杜二人不由得手忙脚乱，霎时之间遭遇险招。唐玉佛不想伤害狄鹰性命，只是除去他的幞头；杜衡“凤舞九天”也是重重地砍在伞盾上，火星飞溅！
唐玉佛侥幸获胜，不再恋战，软剑归鞘，青光如同长鲸吸水悉数收入伞柄，同时顺势一抖，伞面收拢，中棒拉长，化为战矛捅来！总算玉面郎君还有一些真本事，身在半空居然能够用剑挑开战矛，借力跃起！空中再次闪烁火星。
当他泻落树梢，唐玉佛战矛早已等候在此，后发先至捅向胸口！这一招再也躲不过去了，重重地吃了一记，受伤血洒白衣。
翠柳笼烟，唐玉佛手持战矛：“这套剑法如此精妙！如果不是两位贤弟不齐心，我也不是对手。”这句话赞赏龙凤剑法，杜衡听来却是嘲讽他们本事不济，可是身受重伤无法再战，心有余而力不足。
“多谢阁下不杀之恩！”狄鹰情知对方饶他一命，头发也被挑散，模样十分狼狈：“如果寻常比武小弟已经输了不用再比，但是公务在身，身不由己。”
“你的公务不就是将盗墓贼绳之以法，捉拿归案么？”唐玉佛收伞，指指云柳之下重伤的杜衡：“我是在帮你呀！”狄鹰挥了挥手，金吾卫连忙上前先拿下犯人，其他小妖见到大妖被捉，纷纷缴械投降！狄鹰大手一伸：“尊驾拿走的秦墓竹简乃是重要物证，呈堂证供还请赐还！不要耽误大理寺办案，否则吃罪不起！”他的目的简单就是捉贼，并没卷入丹砂引起的朝堂纷争。陈南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复杂！
“此物干系重大！不能给你。”唐玉佛堂而皇之地将秦墓竹简放入怀里。那块石头，他做成了玉佩，穿了穗子，此前挂在龙筋做成的束袍带上面：“诸位大人如有本事，大可来取！”
“星石？”杜衡惊愕：“李狮将星石交给了你？”
“得罪了。”狄鹰适才同玉面郎君联手都不是对手，遑论孤身一人，但是职责所在又不能就此离去，只能群起而攻之：“结阵！”话音甫落，四人分站旷地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封住退路，就连柳树上都埋伏了人，突然扔出一张大网兜头罩落，手法熟练无比！
相距头顶不到半尺，唐玉佛右掌翻起一把抓住渔网，借力一抖甩出，陡然向北侧反罩过去。金吾卫渔网阵包罗严密，严防漏网之鱼，从来没有想到竟会调头反噬。北侧那名官差突然间脚下一滑，扑地倒了，跟着身子便成一团。渔网遇物即缩，越是出力挣扎缠得越紧，片刻之间就像一只大粽子，难以动弹。
这个时候，唐玉佛感觉手臂立时酸软无力，心中更有空空荡荡之感。微微一怔，不禁暗自奇怪。他自不知真气通过腰带，尽数送入星石积贮起来。有分教：虹桥问月，一场游戏一场梦。杨枝洒露，几处相思几处愁。后事如何？下文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