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打渔兄弟俩偷偷离开自己的家,步行前往关下的山洞,去寻得一把白银铸成的骑枪。
“把那帝国老头的什么骑枪卖了,我赌老爹会去换搜不漏水的船。”陆沉念的声音听上去很自信。
“老爹总说打渔靠的是人,家伙什总是次要的。”弟弟一脸不高兴。
哥哥轻轻按了按他的狗皮兜帽:“沉心,村里人都说,因为和帝国关系紧张,那些当兵的不能去。城里的有钱人给那把银枪开了价。猜猜多少?”
沉念张开五个指头,“五百文,比咱们打渔一年赚得都多,父亲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钻个山洞对咱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当兵的以外,我猜大家到现在还没去一定有原因。”天气又干又冷,弟弟对着手呼了一口热气。
沉念沉默。
“白崖关的斥候会看见的。”
他依然沉默。
“在去之前要是有熊什么的——”
“得了吧,这松树林里最多有一两只野猪。再说这关卡下,之前肯定有当兵的把野兽都清理干净了。”
山脚下的松树林减弱了雨声,月光也已慢慢垂到树根,兄弟俩的眼睛白白适应了黑暗。
从树林望向山腰,蜿蜒崎岖的山路里侧,左右两片灌木丛中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洞口。
陆沉心习惯警惕,打渔人总是通过观察寻得答案。他们一路上虽听得到有奇怪的鸟叫,但的确如沉念所说,动物的毛都没寻到一根。这叫他们反而担心,能在这种地方生存下去的人可不好对付。
洞口前,约莫有五人可以站着谈话的区域空空荡荡,一张被鲜血染红的白巾挂在灌木根的分叉。
“弩兵队?”兄弟俩异口同声。他们神情严肃,分别机灵地窜到左右灌木旁贴着往洞里张望。
随即沉念从背包里取出油乎乎的火把和燧石,麻利地点着。
沉心从怀兜里掏出母亲生前留给他的乌龟,对着小家伙的壳吹了口气。乌龟舒适地伸出后腿,头却一动不动。
“咱们去告诉关里吧,说这帝国老头杀了咱们的弩兵。”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该拽沉念的哪个胳膊才更利于说服他。
“咱们的弩兵队…可是出了名的遵守纪律。这兵八成是单干,说了也没人管。再说你知道当兵的难道就不想要那把枪?万一这事儿搞得帝国打来,白崖关可离咱家不远。”沉念有模有样地分析着。
“可…铁头觉得我不应该进去。”沉心看着乌龟说。
“这次铁头又有什么高见?”哥哥语气有些不耐烦。“我一个人也得去,要不然把你那石头袋子给我,在林子里等着吧。”
弟弟拿出武器,叹了口气,朝内望去。
“我还是和你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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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的蛛网比树林里的更密,稀薄的空气中浮着颗粒物,处处都弥漫着动物的血腥气味。
斯科特半梦半醒,听到好像有什么动静,立刻坐起环视一周。较为宽敞的洞穴里,除了略带温度的灰烬和禾花雀的羽毛什么也没有。他看上去已年逾半百,但还是迅速地拿起沉甸甸的银枪。
老人持枪收于身侧,靠着墙壁慢慢移动到洞口,他看到洞口外四五十足的距离处拐角被火光微微照亮。
不是野兽。他想,让我看看这有勇无谋的尸体上会不会附点干粮。
火光斑驳,精壮老人直觉感到来者不止一人,从光源处照不到他这一侧的岩壁,但这也让持火人知道内部有更深的洞穴。他听到脚步声变轻,于是握紧了银枪,眼里反着杀气的光。
突然,一个捕鱼绳做的简陋网兜被甩进他的睡袋方向,闪石在其中相互碰撞,照得洞穴亮如白昼。老人左手迅速挡住眼睑,只露出一点盯着入口。显然,来者在进入洞穴之前已经瞄到了老人睡处的痕迹。白光的照耀下,他第一次发现洞内远处的一面石壁上嵌着一个黑黢黢的圆形符号。规则得不符合这个环境,也不像任何这个世界的造物。
三个身材低矮的人影攒动,在更低的火把照耀下渐渐映在圆形的上方,老人一枪刺去,枪尖没有传来任何触感。
烂了一个洞的披风拽着兜帽被银枪甩下,两个少年从洞口窜进来,跳向远离老人的一方,一个双手对他端着一足长的鱼叉,另一个很有架势地舞动着投石器。他看到那种孩子眼中才有的恐惧,那恐惧随着目光落在他的武器上,随之而来的是雨点般的石头。他用枪拨开飞来的石块,找准间隙尽可能地向前移动。无情的石块弹到他取暖的火堆、他的后背、脚腕,甚至是投石者自己的手臂。那大些的孩子举起鱼叉,紧跟着毫无章法地乱刺过来。老人忍着石头砸出的痛感,用骑枪挑起鱼叉,结果手被其中一道叉尖划出一道血印。他忍着痛准备上前一步,又被投石压制,也担心侧面的洞口里会不会再出现真的第三个人。
这样僵持了一阵,三人的气息都有些慌乱。
“把你手上的武器给我们,”沉念稳握鱼叉,故作轻松地压低喘息声,“我们就走。”
“该死,听说白崖人不是杀手就是贼,看来小屁孩也是。”他一边装作示弱皱着眉头,一边想着怎样拿枪掷死高个子的才不会被躲开。
“帝国老头儿,你一定不知道在白崖国杀人的下场。”沉念端着叉试探着距离。“就当资助要饭的,把枪给我们吧。”
“我除了这把枪什么都没有,但是我很善良,”他手臂绷劲,“就送给你吧!”
话音未落,斯科特出其不意地举起枪迅速掷出。
地上响起鱼叉急促的哐啷声。
闪石发出的光线暗淡下去,沉念的眼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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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出话,双手捂着肚子,只感到滚烫的血液带给他巨大恐惧,然后才是剧烈的痛和嘴里的腥。
老人顺势向前一步踩起鱼叉,用受伤的手紧紧握住。
沉心大骂一句,看到哥哥身上戳着一根枪硬挺着往洞外匍匐,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又大又尖锐的石头,把羊皮投石弓呼啦呼啦转了起来。他面露狰狞,忘记了胳膊在流血,不忘渔人那份冷静,掩护着沉念离开。
尽管隔着四五米,军人还是看出了他寻找破绽的态势,没有轻举妄动。
不一会哥哥就消失在出口拐角处,沉心也咬牙切齿地面对着老汉,横着向洞口平移着步子。
他看到老人身边的岩石墙壁光滑平整,又瞥见入口外火炬照出的影子,于是心生一计,肩膀一沉,将这块老爹细心鞣制的羊皮能包住的最大石块狠狠砸向那面墙。
老人躲开石头,不料那石头在墙壁反弹,直直朝他下三路飞来。他惨叫一声,腿被砸得向后弹起,只得单膝跪地端着鱼叉防御。
此时闪石恰好熄灭,洞里伸手不见五指。
沉心趁机一个箭步,转身离开了洞穴。他借着火光寻到血迹,终点处,哥哥仰着头靠着墙壁,枪被拔了出来丢在一旁。
“活下…去…快……回家…不…要管哥…咕!噗啊。哥该听……铁头…”
“哥!”沉心不知所措,捂住那血流如注的伤口,而嘴巴里又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