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不喜欢那个女生,因她总是一脸傲慢的神情,仿佛一只跻身于鸭群,心不甘、情不愿的白天鹅。她的父亲也是个跋扈人物,某次她与人闹矛盾,其父便在次日来到幼儿园,不由分说挥手给了那男生一记耳光。这样的恶人,还是保持距离为好,小小的我远远用嫌弃的眼神看她,尽量不与她交谈了。
但我们还是上了同一所小学,进了同一个班。那会广东地区收得到卫视中文台,有不少台湾综艺及日剧可看,印象深刻的是胡瓜主持的《非常男女》、《鸡蛋碰石头》,酒井法子主演的《星星的金币》,再然后是吴大维主持的儿童节目。
她大概是爱看吴大维的,因她无厘头给我起了个外号“吴大某”,某是我名字的第二个字,她为何这样叫我,我想不起前因后果,反正我认为她不是好人,不愿与她深交。只是她又偏生坐我后面。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在上课喜欢将腿伸得长长的,直到碰到我的脚后跟,一般我都不予理睬,若是心烦,便直踩她的脚,那时她会用塑料尺敲打我的后背反击,不过力气不大,我并不觉得痛,也就听之任之了。但有次她生了很大的气将我打疼,我就在下课掰断她的尺,她很难过,说是那是把好看的尺子,一定要我赔她。
我拿起断尺端详了下,也就是把花俏的尺,中间开一道狭长的缝,上面安了一朵小花可以移来移去。
“那你下次考试赢我,我不但赔你一模一样的尺子,再送你一支笔,如何?”我知她成绩素来不如我,便这么说,向来目中无人的她也接受了挑战,结果自是以失败告终。
到了四年级,她的个子渐长,终于不用坐在我后面,她被调到远远的地方,和我再无来往,我唯一还能听到她的消息,就是班里几个早熟的猥琐男生,喜欢聚一起坏笑讨论她的身材,说她是班上长得最好,身材最火辣的女生。那时我不懂男生和女生的差别,对于曲线美更无概念,我对美的认知还停留在书本上说的要看内在美阶段,像我同桌小张温顺文静,很有传统女子的温柔,我便以她为美。
到小学毕业以后,我便只有在1998年,在读初一时见过她一面。
“吴大某。”她叫住我,表情依旧不可一世,双眼感觉都望到了天上,我想遇见她真不幸,便一声不吭地走了,自此,我便再未遇见她。
之后便到了2018,我和小张在广州新开的西餐厅莫卡多聚餐,我瞧见一人,似乎是她。
“你还记得某某吗?”我问小张,小张表示记得,之后我们也没特地去确认那个路过的人是否是她。
但我终究还是和她见面了,19年的时候,我从别处听说她辞职近一年,大部时间都在看病,最近还因术后并发症住院。我于是萌生了见她一面的想法。联系后,她听到我的名字,说“好像很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然后又强调她现在很丑,我告诉她没有关系,她即便丑了仍是比我好看。
我问清她所在的医院,便在第二日过去,路上寻思着买点什么探望她好呢,想她自幼养尊处优,普通货色大概是看不上的,便去了太古汇的OLE超市,买了香印青提和章姬草莓。香印是韩国产的,但也要300多大洋一斤,章姬草莓礼盒恰逢特价,99大洋一盒,全都用得体的礼盒装着,想来是衬得起她的骄傲的。
隔了21年,她还是一下认出了我,说我变化不大,我瞧她脸色苍白,但神色平和,并没有记忆里那眼高于顶的傲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她是因肠道的问题做的手术,但精神很好,一直与我谈她旅游的事情,其中希腊的爱琴海是她最为称道的,“爱琴海的蓝是世上最漂亮的蓝。”她说一直梦想能和另一半去,不过感情也是一直不如意,最后还是自己去了。但这也没什么关系,世上未知的地方还有很多,等她养好身体,还是会继续出游的。我本来以为会遇见一个沮丧的她,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像她这种对生活有很大期待的人,是很难倒下的。
最后我说了她父亲去幼儿园打人的事情,以及她给我起的外号。
“什么外号,我想不起来了哦。”
“就是吴大某,当时我还想你很喜欢看吴大维的节目吧。”
“好像是,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在病床上抱着膝盖笑道,之后她母亲来了,我又聊了一会才告辞了。
我想我应该不会主动和她有联系,因为我们的缘分早已“过去”,刻意谋求进一步的亲近是没有必要的,我担心她会在地球上消失,才会去推开早已尘封的大门,如今一切安好,该关上的东西,就由它继续关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