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谭琅让人找来花瓶,亲自把花插好,却觉得怎么弄都不够好看,就去问他母亲是不是缺少点什么。谭母擅长花艺,去弄了些绿叶和枝丫做陪衬,几下就把效果提升了。谭琅觉得不错,夸赞过母亲后就要拿到自己房里摆放。谭母问他:“这是野花吧,怎么有心思去摘它?”
“病友送的。”
“你是帮了人家什么忙吗?”
谭琅表示不明白。他母亲看看花瓶,说:“这是大丽花,有感激之意。”
他刮了下鼻子,说:“可能是吧。”
心理医生说,跟病友倾诉、交流和分享有助于治疗。
谭琅不愿参加疗养院组织的病友交流会,不喜欢对着一群陌生人说自己的事情,那显得太过刻意,太过矫情。每个人都会遇到问题,说出来博取理解或同情,不是他的风格。
但他愿意跟楚尹稚说很多话。尹稚话少,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她在一旁安静画画。与医生做咨询的时候,谭琅便提起这情况。
医生回道:“我们都是黑暗海洋上行驶的孤独船只,若是能看到其他船上的灯光,即便无法触碰,相似的处境,也可以带来安慰。”
此番相当文艺的话语,是医生认为尹稚的特殊性,让他放下了自我防卫机制,能够对她敞开自我。谭琅觉得也是,都是病人,楚尹稚那个模样完全没有攻击性,也没有杀伤力可言,被侵犯都不知道反抗的,他不欺负她就算好了,哪里可能提防她。
谭琅和尹稚常在湖边驻留。
他捡起一些石子,用力甩进湖中,看着它们溅起一朵朵水花。他说:“家里对女孩子太过宽松也不好。一旦遇到打击,结果就会不一样。你看,你受了打击,病成这副模样。我在高压环境里忍受多年,状况还算可控。不就是什么缺乏情感解决策略,缺乏情感连接,什么过度掌控之类的毛病。这个社会,谁没有些心理病呢?
“可是你们一个个弱不经风的,要是都像对男孩子那样对待你们,估计这里要爆满,住不下了。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精神病患者那么多,开间疗养院也许会是门不错的生意。又或许,我们酒店可以设计一个以疗养为主题的项目,回头让人研究一下。”
……
不知不觉过了月余,要不是医生指出,谭琅都没有发现自己居然一个多月没想过找女人。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进步。得到了肯定,他要去告知病友。尹稚的画也有了些不同,那些跳跃的色彩让他联想到莫奈,画面氤氲着光芒和温馨。
“看来我们都在好转。”他说。
画下一幅作品时,尹稚左手握着一把画笔,右手随意在画布涂抹。她甚至直接泼了一些调色油上去,让颜料变稀,在画布上流淌,像下了一场五颜六色的雨,再被她涂抹过后,便相互纠缠起来,如同一团紊乱的荆棘丛,而某些东西隐藏在这片混沌后面,若隐若现,就似难以捕捉的情绪。
“这风格很眼熟。”谭琅说,但他想不起那位画家的名字。
“杰克孙·波洛克。”
尹稚告诉他答案。
杰克逊·波洛克,抽象表现主义大师,他抛弃了传统技法,让画面彻底脱离现实主义,注重的是如何自我表达。
谭琅看着她的画,猜不出她表达的是什么,便直接问了她。
“无常。”她的目光放空了一下才说,“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