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民家所在的社区远离城市喧嚣,街道两旁的高大树木满载着岁月感,加上每户间隔宽敞,各家院子打理得精致,走在街头就如走在公园。社区聘请了专门的公司负责安保工作,足够安全,到了晚上仍有人出门散步或运动。周怀民有晨跑习惯,但今天他晚饭吃得很少,休息一阵就出了门,叫上王振一同夜跑。
两人就在社区里随便绕,一开始还偶尔搭几句话,到后头是纯粹的跑步。跑了一个钟,王振觉得太过无聊想回去,周怀民还想冲刺一条街,王振直呼不陪他了,掉头跑向自己家,让周怀民回家找老婆去。王振看出来了,周怀民心情不佳,又不想对谭琳撒气,这才来折腾他。
周怀民回到自己的院子。院里新栽植了些芦苇,在风中微微荡漾,充满野趣。房子屋檐下的小灯亮着,还有窗户漏出室内的灯光,让整栋房子在夜色里散发着柔和的暖意,照得周怀民的面容也松泛了些,看着不再那么清冷。
主卧占了二楼近半层面积,整合了休闲厅与半开放的小书房在内。谭琳正在小书房伏案忙碌。每逢季度末尾,她的工作量总是要多些,做不完就得回家加班。周怀民也不打扰她,自去洗浴。
小书房与寝室之间是休闲厅,铺着长绒地毯,两张单人沙发,一张小几。谭琳忙完过来,周怀民正坐在沙发里,左手握酒杯,右手捏着个小东西。谭琳见他在走神,就到他脚边坐下,也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属于他的家族徽章。
圆形小章以纯金打造,正面是枣红色的珐琅底面,边缘一圈金色裹边,中间是金色的篆体“周”字。徽章用了些年头,有些微的磨损痕迹。
每个六族之人都有家族徽章,且只会制造一枚,丢了不补发,属于唯一的个人“证件”。虽说丢了也不会惩戒,但失去“证件”本身就是一件麻烦事。宗族开会时,守门的人是靠徽章来认人的。若是没被人认出来,会场都进不去。同样道理,家里在各地置办的产业,比如度假屋,使用时也是需要身份证明的。
各家族的徽章样式接近,主要是颜色差异,比如谭家的是海蓝色,楚家的是黑底。直系族人用黄金,旁系、外系均使用白银打造,不同的是外系徽章的背面没有刻字辈。
关于家族徽章有个玩笑话:万一家道中落,这枚徽章大概还能换几顿饭。当然,真的到那一天的话,没有几个人会变卖徽章。至少谭琳所知道的何家人,就没有一个人这样做。她母亲把那枚紫红色的何家徽章藏在首饰盒最角落,很少很少去碰它。那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动也不敢动。
周怀民见谭琳也在看,就把徽章给她。她翻到背面,上方沿弧线刻着“周怀民”,下方刻着“守”字。看完她说:“原来你是守字辈。”
“你呢?”
“永远的永字。”
谭琳就想交流下字辈的话题,说:“谭家完整的字辈谱是‘世德永昌,家声远大;宗功显赫,祖泽长流’。周家呢?”
怀民垂目片刻,喝完杯底的酒,说:“开基宏远猷,笃庆光前悠,孝友承先德,萃宗衍范畴,合家宜睦顺,守理重经修,奕世永绳武,千秋恒作裘。”
“这么长?!”
“是啊,当时背得可痛苦了。”
大概在他三岁的时候,他父亲就让他开始背。怀民记得,父亲说字辈谱之所以那么长,是因为周家的历史很长。虽说思明堂在此地经营不过一百多年,但往上追溯,可能比楚家的历史还悠久。
“合家宜睦顺。呵呵。”怀民轻笑起来。“现在的周家哪里有半分和睦的样子。”
笑声里带着微寒,恍如凉夜里的风。谭琳窝进他怀里,想给他暖一下。
周怀民的父亲去世了太久,久到他快要忘记,父亲是这么跟他解释周氏字辈谱的:
合家宜睦顺;族人之间,应和睦相处。
守理重经修;应自我要求,修身治学,守理守规。
奕世永绳武;每一代族人都如此做。
千秋恒作裘;周家就能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