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京都
一缕风拂过粉色海洋,卷携着落樱花瓣,飘过树林深处间道道红坊鸟居,悄然无声地惊起湖面涟漪。嫩粉的落花宛如一叶扁舟顺着晕开的水纹而下,最后停驻在湖心崎岖不平的石台边。
仰头望去,疯长的青苔挤出石缝,只在一片深绿意中窥见黄色符纸层层叠叠覆盖其上。这块奇形怪状的石台托起一座神龛,紧闭的门扉前垂下挂满木牌的红绳,阴影顺着屋檐角落慢慢侵袭向神龛。田字形窗格里仿佛孕育着一片黑暗,眼前模糊看不真切。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打破了湖心往日的平静,浓郁绿色间探出白色脑袋,薄薄的宛如纸片。小纸人离开青苔的遮蔽,成群结队地攀着石块往顶部而去。
它们经过之处的黄符,却无声无息地开始自燃,火星逐渐吞噬着陈旧的纸张,灰烬如柳絮般飘散在湖面上。
这些纸人仿佛纪律严明的蚁群大军,到达石台顶的一瞬间,便径直朝神祠木屋跑去。一个接一个如飞蛾扑火,纸人紧紧贴在包裹神龛的红绳上,浓郁的黑气瞬间弥漫开来,原本颜色鲜艳的红绳顷刻衰败得仿佛枯萎的花蕊,绳结逐渐腐朽直至脱落。
一个纸人穿过密密麻麻飘落的纸屑,它走近那扇典雅静默的门扉前,却似乎被什么挡住一般,无法再前进半步。蓦地纸人单薄的身躯上显现出血红扭曲的纹路,下一刻它迅速飞起直接紧贴住门扇。
整座神龛发出刺耳的嗡鸣,强烈的排斥反应不断灼烧着纸人的身体,黑色火焰蚕食着神祠上镂刻的咒印。
最后纸人将身躯燃尽,这坚固不催的咒印才被侵蚀得犹如溃烂的皮肤触目惊心。原本紧闭的门扉骤然敞开,里面一团漆黑,卷起一阵呼啸的风。
倏地,洁白的光团从神龛里钻出,敏捷地避开纸人群的包围追捕,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划过湖面飞向树林深处。
湖边的梧桐树林一同摇晃起躯干,一时铃声大作,清脆喈喈的铃音伴着风声传向远方。
高大深幽的梧桐树有黑影穿梭其中,快速朝湖泊这边聚集。不多时,湖边便伫立着一道道白色身影。他们皆梳着茶筅髻,身穿白衣黑袴,腰绑羽弓、羽箭,正神情肃穆地注视着湖中央那座神祠。
前去侦查的探子返回后,在领头身边附耳说着什么。那人面色顿时阴云密布,立刻转身对后面吩咐道:“速去禀告家主大人,事关神祠圣物。”
梧桐树高处绑着的红线银铃恢复往日的沉寂,流苏静静地悬坠在深幽绿意间,随风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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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汀步路交错纵横在青竹松木林里,一旁堆起的黑色砾石上竖立着竹枝白幡,平直的樟木板桥跨过流水石台,汨汨石溪尽头是一座日式庭院。竹木惊鹿依傍在溪边杜鹃花树下,流水涟漪倒映出绚丽的花色云霞。
茶庭的格子门半开着,暖黄的障子纸透出朦胧的光线,隐约窥见室内有道卓然清隽的身影。垂下的和风门帘挡住了内室景象,威严浑厚的日语从里面清晰地传来。
“十里,去把‘域’找回来吧。”
“是,家主大人。”
屏风前跪坐的人影俯下身,直至额头磕地,标准的土下座礼仪。黑色羽织如半圆形扇面般铺在身侧,和洁白的蒲团形成鲜明对比。
门帘后端坐在榻榻米上的老者一身黑色武士服,虽两鬓斑白,但身形挺拔结实,一双深褐色眼眸炯炯有神。他默默注视着外面的年轻人起身远去,剑眉弯垂,轻阖双眼,沉入冥想中。
静谧无声的气氛萦绕着整座茶庭,连院中杜鹃花落的声音都格外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