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而未起,将亮未亮间,天地仍是灰蒙蒙的一片。
“唰——”
护城河中猛然浮起一颗女人脑袋,紧接着是身子,直到沾满污泥依稀可见翠绿的绣花鞋露出时,她已经站在了岸边。
女人的睫毛上挂满水珠,半晌后才僵硬地眨眨眼,全白的瞳孔缓缓生出黑色,左右轻颤。
“还有耳朵。”祝雅轻声提醒道。
话落,她空荡荡的两侧开始长出血肉,间或有白色的东西穿梭着。
与此同时,无数道声音齐齐开口,仿佛男女老少皆聚集在一人体内,那些声音道:“太凉,硬,不好。”
它不太熟悉人类的语言,只能简单吐出几个音节,略微带着些愧疚。
然而四周空空如也,除了祝雅,再没有其他人形模样。
“无碍。”祝雅微笑着触摸新长出的耳朵,轻轻揉捏,好似在安抚它的情绪。
后者的声音因为祝雅的动作舒展开来,十分愉悦:“报仇,祝……顺利。”
祝雅点点头,望向城墙的方向:“会的。”
小家伙事业心极强,偏偏世有精怪三千,“生”乃其中一粟,还是最弱的那一类,倘若祝雅不及时劝慰,不到明儿个就难受死一大半。
它太脆弱了,河水太凉会影响其行动,导致化形速度减慢变形。
果不其然,最终和春娘的身体有些小出入,不过无伤大雅。
春娘即为此次任务的冤魂雇主,没有什么学问,农户女,吏部侍郎鲜为人知的正头娘子,唯一的优点就是温柔识大体。
两年前其夫君攀上了永安侯的嫡女,同春娘商量假意休妻另娶,待他日后登至高位,自有一万种法子杀了那嫡女,届时再十里红妆重迎她过门。
可是他没想到,向来百依百顺的春娘在这件事上不依了,她既不愿做他的绊脚石,也不想白白害了旁人的性命,万分痛苦之下,她选择和离归家。
然而两年之后,春娘来到了祝雅的茶斋——桃花面。
那是一间陈设摆件考究的厢房,香炉升起袅袅暗香,方桌置于东南方,两侧设有蒲团。
春娘无措地跪坐在蒲团上,浑身滴滴答答淌着水,浸湿了身下的木板,还有向对面延伸的架势。
她含胸低头,小心翼翼接过递来的茶,局促道:“多谢。”随后抬眼用余光打量坐在对面的人。
那人衣裙比最深的夜色还要黑,身材修长窈窕,墨色飘带遮住双眼,双耳由金丝镂空的不知名装饰罩着,神秘怪异。
与此强烈反差的是她的头发,雪白曳地,懂事听话地待在她背后,因是坐着,木地板上还堆积着许多。
“这是哪儿?”春娘放下茶盏,怯生生道:“你……是谁?”
“吾名祝雅,是一位渡魂师。”祝雅正襟危坐,为她添上新茶:“别太紧张,放松些。”
“渡魂师?”
祝雅颔首:“渡魂师专渡枉死之魂,吾代你完成遗愿,换取你的三魂七魄。”
“什么?”春娘征愣一瞬,根本听不懂祝雅在说什么:“遗愿、魂魄什么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祝雅眉梢轻挑,一般来说,枉死之人的执念都是报仇,他们会一直一直记得害他们的人,并且这种仇恨会随着时间增长,而后化为煞气,不灭不休。
来到她面前的鬼魂皆为枉死鬼,像这种完全不了解自己处境的情况很少见。
解释起来太麻烦,祝雅反问道:“你不记得谁杀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