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示意侍卫退下,此刻只剩下他与曹文诏、吴有性三人伫立在由三屯营镇百姓尸体堆积而成的尸山前。
身为武将的曹文诏早已习惯了在战场上的出生入死,面对眼前的惨状,他虽然愤慨,却并未表现得特别悲伤。
“陛下,后金军队如此残暴地屠戮我大明百姓,我们是否可以不再遵从那个和平协议?“曹文诏问道,言语间透着一股杀气。
吴有性泪流满面,哽咽道:“陛下,这里足有五千无辜百姓惨遭屠戮,他们的冤屈谁来伸?”
崇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尸山,良久之后,缓缓说道:“这些百姓,是在和平协议签署之前被屠戮的。我们固然可以指责后金狡诈,但事已至此,违背协议于事无补。”
吴有性跪倒在尸山前,颤抖的双手轻轻抚摸着一具幼小的女童无头尸体。女童身着粉红色的衣裳,如今却被鲜血浸染,触目惊心。吴有性泣不成声,泪水滴落在女童的遗体上,仿佛要将心中的悲痛倾诉干净。
良久,吴有性哽咽着向崇祯问道:“陛下,臣是否做错了?”
崇祯心领神会,他明白吴有性在后悔劝阻自己将天花作为武器,用以杀戮后金军队。
“吴爱卿,你并没有做错。”崇祯语气坚定地回答。
吴有性激动地说:“陛下,如果当初用天花作为武器,这次入侵的后金军队就会被彻底击溃和消灭。这些无辜的百姓,也就不会惨遭屠戮了!”
崇祯没有正面回答吴有性的问题,而是转向曹文诏,问道:“曹爱卿,你觉得吴爱卿说得对吗?”
曹文诏恭敬地答道:“陛下,臣不知对错,臣只知自己是陛下手中的利剑,陛下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
听了曹文诏的回答,崇祯笑了笑。
其实,在出征前,崇祯不仅带了可用于“牛痘接种法”的痘荚粉末,也带了用于让人感染天花的痘荚粉末。当他被困在遵化城中时,也曾动摇过,想用天花去杀灭后金军队。
但最终,崇祯还是选择了克制。
崇祯凝视着吴有性,语重心长地说:“吴爱卿,你可还记得,我们在遵化城下消灭了五千后金士兵?他们虽是敌军,但终究也是人啊。”
吴有性略显迟疑,但仍坚持道:“陛下,那些都是前来侵略的敌人,与无辜百姓不可相提并论。”
崇祯听罢,继续反问:“那袁崇焕和毛文龙在后方杀戮的后金子民呢?他们中也不乏手无寸铁的妇孺啊。”
吴有性犹豫了一下,仍然坚持己见:“陛下,华夷有别,您是我大明的君主,理应以我大明百姓的利益为先啊。”
崇祯闻言,眼神中骤然透出一股凌厉之气,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吴有性,跪下!你可知罪?”
吴有性一惊,赶忙跪伏在地,战战兢兢地高呼:“陛下!”
崇祯叹了口气,语气中透着深深的失望:“你太让朕失望了。朕原本想让你成为朕手中的光芒,照耀万民,引领他们走向仁爱与和平。”
“陛下,臣、臣……”吴有性一时语塞,低头不语。
崇祯语重心长地对吴有性说道:“吴有性,若我们使用天花这等残忍的手段,又与后金有何区别?'仁义'二字,乃是为君之本。朕所求的盛世,是一个华夷共荣、兼爱天下的盛世。”
吴有性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被崇祯的话语所震撼。
崇祯环视着吴有性和曹文诏,庄严地说道:“朕作为一国之君,这五千无辜百姓的死,是朕没有保护好他们。回到北京之后,朕会下罪己诏,反省自己的过错。”
曹文诏闻言,霍然跪伏在地,和吴有性异口同声地说道:“陛下,万万不可!这不是您的错,是臣等无能!若要追究责任,就让臣等来承担吧!”
崇祯缓缓走到吴有性和曹文诏两人面前,将他们扶起,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江山终须朕来背负,你们作为朕的左膀右臂,只需听朕所言,为朕分忧即可。”
吴有性和曹文诏听了崇祯的话,心中万分感动,齐声道:“臣等谨遵御旨,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崇祯点点头,转身对曹文诏说道:“曹爱卿,带士兵将这尸山用火把点燃,让火光冲天,送别这些无辜的亡灵。”
“诺!”曹文诏领命,带领士兵们举起火把,将尸山点燃。顷刻间,火势熊熊,映红了半边天空。
崇祯面对燃烧的尸山,深深地鞠了一躬,向天祈祷道:“苍天在上,请护佑这些无辜的亡灵,让他们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朕在此立誓,定当用仁义治国,不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祈祷完毕,崇祯带着侍卫和吴有性,先行返回遵化城内的军营。
回到军营营帐内,崇祯唤来了翠儿。
此时,营帐内只有他们二人。崇祯感到异常疲惫,他将头枕在翠儿的腿上,将今日发生的一切悉数诉说。
翠儿静静地聆听着崇祯的话语,温柔地替崇祯按捏肩膀和脖颈,希望能缓解他的疲劳和压力。
翠儿一时不知该如何抚慰疲倦的崇祯。
突然,她想起了崇祯第一次教她唱的那首歌,便轻声吟唱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在翠儿悠扬的歌声中,崇祯渐渐闭上了眼睛,疲惫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间,他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