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公子居丹药阁前端坐着,举目望去,见丹药店铺前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江南公子璀璨的眸子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微微眯了一下,而后唇瓣缓缓勾起。
这效果,正其所需。
倏尔,江南公子感受到身前被人注视的浓烈视线,身形微动,素手一挥,收起随风微动的折扇,起身驻足,向前一瞥,眸底闪过一缕青烟般的幽光,微妙而复杂,令人难以洞悉。
俯仰之间,动作行云流水,这等敏锐之气,有经验的一眼便知,定是练过的。
南宫澈端坐于茶座之上,眸底闪烁过几丝探寻与深究,待细细观察去,又多了几分了然。
是了,像“江南公子”这般孜孜文人,按常理,许不似这般灵敏。
既然身形如此神似溪涧清舞,又似她般轻功绝艳——便是本人没错了。
他遥望着溪涧清舞的身影,澄澈的俊眸里,流露出一丝钦佩之意。
来明耀国之前,他便曾听闻“江南公子”的名声。传闻她自创书法门派,绘画更上一层楼,挥毫之间,墨色渲染,手到擒来,之后,更是在艺术圈内普及了“油画”的概念与绘画技巧。京城艺术圈一夜之间便被这种西方艺术美学吸引,一传十,十传百,人们纷至沓来,向她求教学习,江南公子由此名声大噪。
南宫澈柔和的目光,伴随着暖融的夏风,眸底荡漾着丝丝笑意,在暗哑的眸色里浅浅晕染,仿佛了无痕迹,却又深刻得难以掩饰。
他亦曾拜读过江南公子的油画著书。
现如今才知,这位他一直仰慕的文学绘画大师,竟是一直出落在自己身边,名媛美姝的溪涧清舞。
顿觉惊喜。南宫澈大手一转,一股暗流在衣袖间涌动,紧接着朝溪涧清舞方向涌去,力度并不大,但足以令其察觉。
溪涧清舞正准备重新坐下,呼吸间,触及一抹气流自身侧划过,她下意识朝向气流来的方向望去,却见南宫澈面容温柔、气定神闲地冲她招呼着。
她稍作反应,咧嘴报以回应,笑靥如花,如蝴蝶般细长的睫毛下,一双明眸杏眼透着几分光亮,末了,冲身侧的人群浅浅一笑道:“今日来的诸位有福了,方才本公子之友——南庭太子传信于本公子,说他亦是在附近参观。让我们请他来一同庆祝如何?”
溪涧清舞并不害怕“江南公子”的身份被南宫澈认出。相反,她异常明晓,他是太子,太子岂是任何人都能当上的?定是那人中龙凤,非等闲之辈。这等聪明之人,认出她身份定是早晚之事,与其不断遮遮掩掩,倒不如坦然接受来得自在。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老百姓心中想着,平日里他们连高官的影子都见不到,今日竟有这等福气,能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到邻国太子殿下。于是各个都伸长脖子、睁大眼睛,想要一睹南宫澈的俊容。
溪涧清舞微微仰头,朝南宫澈方向招手,眉眼弯弯。
后者会意,遂起身,一个闪步便已从茶楼二层跃下,人群中有人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而南宫澈不疾不徐地,朝溪涧清舞方向迈步而来。
随着南宫澈走近,人群自发闪出一条道来,南宫澈面露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日光照耀在他绣着白龙纹理的青衣之上,好似那少年郎般温雅明媚,又携一腔墨香诗韵,他边走边朝两侧百姓问好示意,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令众多未出阁的姑娘羞红了脸。
溪涧清舞唇角上扬,阐明意图后,南宫澈点头打趣道:“本王竟有幸被‘江南公子’邀请至此,心中自是欣喜不已,本王愿吟诗一首,表达对阁下的仰慕之情。”
溪涧清舞被南宫澈一番打趣,并不恼怒,反倒是素手掩面,在旁人无法看见的角落,朝南宫澈调皮地眨了眨眼,随后放下手,凝脂般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璀璨迷人的笑容。
南宫澈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表情逗笑了,面上笑意更深,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
倾城之色,极其养眼,二人站在一起言笑晏晏,众人皆有一瞬间的恍惚。
……
“何事如此尽兴,不能同本王分享一二?”
溪涧清舞略一怔愣,方寸间便听声辨认出来人皇甫秋翼,而后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他的方向,清淡的嗓音里没有什么情绪:“本公子何德何能,只是这小小的药阁开张,便能吸引我大明耀国五王爷的注意。”
众人听闻,又是哗然一片。
一天之内,他们竟有幸欣赏到两位皇子同时出现的历史性场面,众人瞬间觉得这丹药阁高大起来;与此同时,人们纷纷得出结论,江南公子能够如此气定神闲地同两位皇子交谈,亦同他们一般,非等闲之辈。
皇甫秋翼面露笑意,盘腿斜坐在屋檐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珍藏金边折扇,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以至于溪涧清舞从他猩红的双眸和那眉宇间辨认出熊熊燃烧的怒意之时,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皇甫秋翼今日本打算寻家玉石店,仿造另一枚北地玉玺图章,本着不想引人注意的原则,他便着一席便装出门;途中却见这丹药阁前人山人海。习武之人,耳朵最是灵敏,他远远便听闻,溪涧清舞正同南宫澈谈笑风生,虽说她是变了声的,不过说来也怪,他仍是立即辨认了出来。
不知为何,霎时间,皇甫秋翼心里泛起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滋味,那夹杂着酸涩,愤恨,失望的情绪,蔓延在心里,却又无法宣之于口。
尽管他努力克制,佯装镇定,企图平淡一切,但却毫无用处,反而令他更烦乱不安起来。
他有些受不了,却仍是胡思乱想,脚步不受控制地朝丹药阁的方向走去,将他最初的计划全然打破。
“回五王爷,”溪涧清舞红唇轻弯,那双精致的眼眸里泛起几抹暗色道:“本公子受凌店长之托,携太子殿下祝丹药阁开业大吉,日进斗金。”
“原来如此,”皇甫秋翼闻言,冲溪涧清舞大方一笑,不羁又狂妄,那笑容里处处透着难以察觉的疏离与薄凉:“本王不知,公子阁下,同凌兰阮竟是熟识的。”
溪涧清舞心下一惊,面上仍旧毫无波澜扯谎道:“五王爷有所不知,凌店长同本公子是青梅竹马,两家从小便是旧识。”
电花火石间,被提及的后者,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烈火药味。
凌兰阮身形一颤,正欲出声打圆场。
没想到皇甫秋翼先开了口,他双眸微眯道:“既是开业大吉,那本王亦是想为这丹药阁增添些油水,不知凌店长意下如何?”
言下之意,他也想同南宫澈那般,向丹药阁投资。
凌兰阮转眸望向溪涧清舞,后者同她四目相对,面上却没有表情,眼底好似飘荡着一层迷雾般高深莫测。
“不知店长意下如何?”皇甫秋翼见凌兰阮并未回应,在众人看不见的暗处,冲她似笑非笑道。
“自是……可以的。”凌兰阮在皇甫秋翼强大的威压下,声音略有颤意。
溪涧清舞自始至终没有作声,她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人群,视线从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庞上轮番扫过,从一双双复杂的眼睛里看到了相似的疑虑与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