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掌柜,齐麟可在这里?”
她说话声音极小,几乎是附耳在言。
柳飞燕一声长“哦”,半天回不过神来。
长“哦”是她的习惯,每次客人言出一些话后,她都会先长“哦”一下,这样也能给自己思索的机会,从而,再说出得体的回话。
然而,这次她却犯了难——三五天前,来此要“埋伏”齐麟的女子,刚落荒而逃,现下就又来了位寻齐麟的姑娘。上一位还尚不知是何背景,这一位更是高深莫测,这到底是该说齐麟在呢,还是不在呢?
她在迟疑间,多次瞟向沈安若——之前是赵瑾睿带她来的,这次是她自己来的。不管怎么说,她也应是赵瑾睿的朋友。既是赵瑾睿的朋友,应也不会伤害齐麟吧?
沈安若察觉到柳飞燕那飘忽不定的小眼神后,沉声道:“怎么?我所问的,柳掌柜很难回答吗?”
“哎呦呦~看这位公子说的,这能有什么难回答的啊...”柳飞燕慢慢贴上沈安若,接着微声道:“天字一号房,也就是公子上次与瑾睿公子同去的那个房间。”
沈安若淡笑摇头,道:“或许,我就不该问,想来除了柳霖霖,他还能找谁...”
柳飞燕骤然尬笑,“是吧?世子爷呢,这么多年来也只关照过我们家霖儿....”
沈安若瞪了一眼柳飞燕,阴阳怪气地回道:“既然,世子爷如此始终如一、至死不渝的,那我不妨替柳霖霖赎了身,也好让世子爷纳她为妾不是!”
她说完,便扭头上了楼。
柳飞燕只得一声叹息,“这世子爷是捅了女人窝了吗?”
沈安若在抬步上楼间,还是不忘用手轻戳几下从身旁路过的姑娘的小脸蛋,更不忘去摸一摸姑娘们的衣袖布料。
“姑娘,你这肌肤怎就这般晶莹剔透的,还有你这唇脂…红而不媚,嫩而不俗的,请问是几号色来着?我怎就从来没见过...”
路过的姑娘是被她问的连连娇笑后躲,她反倒又盯上了姑娘捏在手中的绣帕,“这绣帕也绣得美轮美奂的,是姑娘你自己绣的吗?”
一个女子对唇脂、绣帕生出好奇之心,也实属正常。
怎奈,她眼下女扮男装,自也不会从姑娘口中得到任何答案,每位姑娘也只是在双眸似抬非抬、似掩非掩间,对她泛起着爱慕神光。
她却将姑娘们的羞涩与爱慕当成姐妹间的相互喜欢,她突得猛拽住一位姑娘,附耳道:“你可知,柳霖霖用的唇脂是几号色?还有她身上的香薰,是在哪买的来着?”
她仍没能得到答案,她身前的姑娘也反撩着手中绣帕,连说着“公子你可真坏”之类的话。
她见状,算是彻底无语了,只得连连摇头,默默继续登楼。
透过窗纸,天字一号房挂于墙上的诗词画作依旧未变。
无论是右相严杰的《百鸟朝凤》,还是左相方乘贵的《景都市井图》,甚至是那些花魁柳霖霖以文会友招来的各方才子佳作,隔着纸窗望去,还真又有了不同的意境。
但,她并不是来看画的,她是来看人的,她想看的那人正在毫无廉耻地抱着柳霖霖,柳霖霖也似在不停抽泣着。
“果然,会哭的女人最好命...”
她暗暗一语,便转身向楼下走去,这都抱上了还哭个不停的,那下一步她也没脸再看了。
可她气啊,她牙痒痒啊!就算她与齐麟毫无感情基础,那齐麟也是她正儿八经的夫君啊,柳霖霖抱着她的夫君,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柳掌柜,上酒上菜!今日,我要不醉不归!”
好家伙,柳飞燕见沈安若喝声如雷,立马想到楼上定是郎情妾意、卿卿我我,否则,一个好好的女扮男装的姑娘,又怎会这般大的气性。
“好嘞,客官请上座,好酒好菜这就给您端来。”
柳飞燕一语话落,便对着一旁的伙计连使着眼色,好似在说“好生招待着...这位公子可不好惹...”
这位公子还真就不好惹,沈安若“嘭”的一声将一只脚踏在板凳上,又“唰唰”地撕着牛肉往嘴里送,更是“噔噔噔”地用两指猛戳着花生米。
“好!”她突然跳起,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砸向了莲台,“姑娘们,你们跳得真好!接着奏乐接着舞!”
她如此豪放,自也惹得旁桌男子不快,众男人频频向她撇眼,露出不屑。
一个男子,扬声道:“这算什么,这位公子定是没见过花魁柳霖霖的舞姿,那才叫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呀!”
沈安若恨恨地上瞟了一眼楼上,讥诮道:“既然,阁下提到了柳霖霖,那何不请柳霖霖下楼一舞啊?”
另一位男子,大声道:“这又有何难?”
他赫然将一叠银票拍在桌上,转目寻上柳飞燕,接着沉声道:“柳掌柜,可不要让我等扫兴啊。”
柳飞燕自是不敢得罪这位“财神爷”,可柳霖霖刚受屈辱而回,又要如何去请呢?
“哦~客官莫急,客官莫急,我这就上楼去请,去请...”
她刚上楼,便见柳霖霖早已走出了天字一号房。
她驻足惊眸,楼下的所有人也皆极目上望。
就连沈安若也呆在了原地——柳霖霖不愧是花魁,不但能哭能撒娇,这该登台解围时还一点都不含糊呀!
她已看不出柳霖霖的泪痕,女人想要掩盖泪痕无非就是抹上一层胭脂水粉的事。
可,因哭泣而通红的眸子又要如何伪装呢?
不想,柳霖霖居然从四层高的楼上直接纵身飞跃,在空中连拽几下悬空的红绸,又在横挂的彩绸之上点点碎步,一个旋身便轻盈地落在了莲台之上。
她没有停歇,还在不停地转动着身姿。
沈安若知道,在她双眸未恢复前,她是不会停了...
——如此坚毅、倔强的女子,难怪会被齐麟另眼相待...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根本就没什么所谓的无缘无故...
——至少,对于齐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