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出,众人沸,左右相望,分说起。
“嘭”的一声,“榆”先生终是提落了惊堂木,“尔等只知世子齐麟腊月归,世袭下了爵位,却不知随他同回的镇北王妃曾身着喜服,孤身灭掉了十万北戎先锋军!”
“十万?我曾有幸见过镇北王妃一面,王妃婀娜身柔,又如何能灭掉十万北戎大军呢?榆老您可不要乱说啊...”
“是啊,榆老...如此大事,景都城内又怎会无人传说呢?”
“榆老莫不是在说笑...若,镇北王妃真灭了十万北戎大军,圣上又怎会不嘉奖呢?”
“啪”的一声,惊堂木又落,“榆”先生立直腰板,道:“此消息之所以没有传开,乃是圣上想保护镇北王妃。”
他说出“圣上”两字,也拱手向上,颤摇不止,“镇北王妃沈安若一无军职,二无爵位,却只身率领三十八万镇北军突袭了北戎营帐,这本是杀头的死罪。圣上虽未提此事,却在沈安若随镇北王回景都后,便立即册封沈安若为镇北王妃,这就是圣上对镇北王妃最大的认可!”
他接着说:“诸位细想一下,堂堂镇北王妃又怎能说册封就册封呢?毕竟,上一任镇北王妃可是我们大襄的一等女侯顾英鸢啊!”
“依老朽看,圣上册封沈安若为镇北王妃,并不全因她与镇北王齐麟成了亲,而是,早已肯定了她的功绩!认定了她就是能接替顾侯的人选啊!”
一百姓,问道:“榆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有,镇北王齐麟又是何时与沈安若成的婚啊?”
“各位,莫急。还请听老朽细细讲来。镇北王妃名叫:沈安若。据说,镇北王与沈安若相识于匪寨中,镇北王救她于危难,且还凭借一杆长枪就确定下了她正是顾侯当年为其定下的妻子。”
“镇北王将沈安若从匪寨救出后,便将其带到了天瑙城寻父,驻守在天瑙城中的沈天挐见到镇北王后,就提起了镇北王与沈安若之间的婚书一事,索性,镇北王与沈安若就在天瑙城中成了婚。”
“成婚当日,三十八万镇北军与原五万京畿驻军皆列队在旁,其场面壮观至极,根本无法用言语描述...可,谁又能想到,镇北王居然将三十八万镇北军作为聘礼,直接交出了镇北军的统帅权...至此,镇北军只遵齐烈,不遵他人的说法也得以印证,世人才知确有其事啊...”
“要说起沈安若,她也是一位十足的奇女子。起初,她根本不信镇北王齐麟会将三十八万镇北军真的交在她的手上,于是,她便在成婚当日,身着喜服率领三十八万镇北军突袭了北戎先锋军大营,她不仅英勇无畏,还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灭了十万北戎先锋军啊!”
“好!好!”众人喝声如雷,站身齐呼,“镇北王妃,必胜!镇北王妃,必胜!镇北王妃,必胜!”
此情此景,令人热血振奋,沈安若也在这一刻化身为了神佛,却又比神佛真实可亲。
然,谁又能想到,此刻沈安若就在其中,只是白裘裙缕白纱遮面的她,已无了画像上的霸气。
她含笑负手,悄然退离,这种早已将自己虚夸上天的故事,她也不愿再听。
——再听下去,恐也要自惭形秽了。
她比谁都清楚,那日率领三十八万镇北军突袭北戎先锋军大营,根本就不是她的主张。
之前,她曾为此恨过齐麟,也砸伤过齐麟,一心只想为枉死的八千余兵士鸣不平。
后来,赵衍提到此事,也说清了原由,她也便不恨齐麟了,却又恨起了自己。
——说直白点,还不是她自己没用吗?
——不然,齐麟又怎会用这种方式来磨炼她呢?
想到这里,她已渐渐收敛笑容,脑海中也莫名浮现出了齐麟那日对她说的话...
那日,她用“凌霄铁枪”挑落敌将头颅后,在惊慌失措、草木皆兵下也再难冷静下来,以至于齐麟出现后,她不仅差点伤了齐麟,且还狠狠地咬上了齐麟的肩膀。
齐麟没有挣脱,更没有责怪她,而是言出着温柔言语。
她从未听过那般温柔的言语,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沈安若…我从未想到,与你刚成婚就能看到你如此狼狈的一面,真的好真实…我的肩膀也真的好痛…
——沈安若…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但,你既为世子妃,往后你就有可能要面对比今日还要惨烈百倍的场面…出卖你的,可能会是你的至亲;持刀砍向你的,也可能是你最熟悉的人…你会体会到这世间最残酷的背叛,也会感受到这世间最痛最难以诉说的酸楚…
——沈安若…我的世子妃…我要如何回护你…又要如何做好你的夫君呢…有些路,既然选了,就不要迟疑,更不要后悔…你会逐渐成为更好的自己,极有可能还会超越我娘,成为大襄第二位女将军...沈安若,我需要你...
现下想来,那时齐麟已然道出了所有苦衷与原由。
假如,她能再聪明一些,又怎会理解不了齐麟的那些话呢?
沈安若已在痴笑摇头,又在痴笑中紧锁了眉头。
她好似知晓当下要做些什么了——齐麟的那些话应是深藏在心底的肺腑之言;可这肺腑之言,齐麟却在平日里从未展露过;她现下要做的就是能让齐麟再说出肺腑之言。
夫妻本为一体,无肺腑之言又怎算是夫妻?
究其原因,她还是太弱,从成婚以来的这段日子来看,齐麟也只是想让她活出自我,根本不打算去约束她什么。
若想破局,她就要真正做到“不畏不惧,敢想敢做”,也势必要将脸面和身段放下,否则,此局不但难破,时间一长齐麟还会形成习惯。
齐麟一旦习惯了在她面前隐瞒下所有心扉,就断然不会再袒露心声。
但,齐麟每次都只用一招便能将她制得服服帖帖的,她每每想闹、想怨之时,齐麟都会直接将她搂上床榻,她也就再难吱声了...
——为何不能反其道而行呢?
——反正,她与齐麟已是夫妻,就算她大大咧咧一些,肆无忌惮一些,甚至,出格了一些又能怎样呢?
——齐麟绝不会休了她,就算她与齐麟没有深厚的感情,齐麟也需要她的身份用来自保。
——镇北军和沈天挐,是齐麟能活到今日的筹码...能成为筹码的,是否也算是软肋?
沈安若越思量,越是气血翻涌,没一会儿脸颊便已涨得通红...
不过,她已知道要如何对齐麟下手了——若想与齐麟并肩,就要有拿下齐麟、征服齐麟的本事,不然齐麟又怎会去重视她呢?
就在她陷入深思之时,一女子慌手慌脚地朝她走来。
突然,寒光一闪,一匕首猛然刺出,她下意识躲闪,还是被匕首划伤了腰部。
她惊愕地瞪大眼睛,远远望去,那个刺伤她的女子早已如狡兔般飞速逃窜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她想追赶,身体的剧痛却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她痛苦地皱起眉头,紧紧捂住了腰部的伤口…
鲜血从手指间渗出来,渐渐染红了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