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篁谷的第一缕阳光要比别处晚些。
虽晚,却能穿透层层薄雾,洒落出耀人眼眸的光芒。
它如一件金色蓑衣覆盖在峻峰幽谷之上,亦在粼粼湖面上绽放着虹彩。
此刻,画舫已连成片,每艘画舫的间隔均为一丈,共九艘画舫整齐排列。
画舫在湖心,从岸边到湖心又停驻着数十叶扁舟。
对于齐麟这种轻功超绝的人来说,偌大的湖面已再难将他阻隔,他来去自如了多次,也命五百将士演练了多次。
演练,只为射杀湖中的秋篁神,临时受命的将士们并未携带大量利箭,所以,他们也要在时机上多下些功夫。
显然,齐麟对身为原京畿驻军的五百将士并无太大信心,最终决定还是以他挥出的手势为令,再齐放箭雨。
可,引秋篁神现身则又成了难事。
齐麟在不知秋篁神到底是何物的情况下,更无法知晓其规律,等待也成了费时耗力之事。
然而,齐麟也不想单靠品茗打发时间,因为沈安若实在太不乖,早已手持“凌霄铁枪”辗转在各个画舫之上,还不时跃身搅弄着湖水。
事实上,她的轻功并不好,也压根没学过轻功。一位闺阁女子能练好一手枪法已属难得,在没名师授艺下,想要再多一神技也难上加难。
这便就是阶层限制,它不单单只展现在是否会轻功上,而是展现在普通人压根就没那份机缘。
齐麟之所以武艺超卓、轻功绝顶,全因先帝对他的独宠,也因他是齐烈的独子。
年幼的齐麟曾有一段时间格外懂事,他能感受到父王、母妃的艰辛,亦想使父王、母妃每战必捷。
要想屡战屡胜,那保全下性命也是第一步,所以,他就恳求先帝为他请来多位江湖高手,且还专挑轻功超凡之人留在宫中授课。
那时的他没有复杂心思,只想修习天下轻功也好再传给父王、母妃用来保命。
久而久之,他的轻功也冠绝天下,无人能及。
他有想过传授沈安若绝顶轻功,可轻功又绝非一蹴而就。
无论是腿上绑沙袋也好,还是练习独木桩也罢,都需日积月累,成年累月。
再加之他们是夫妻,由他来教,沈安若也必会抵触。
抵触并非不待见,反倒是沈安若每每都想在齐麟面前保下颜面。
对于这种事,要么身为丈夫的齐麟极有耐心,要么身为妻子的沈安若求学若渴,否则无解。
宁可不学不练,也别想使她沈安若服软。
既不能保证有效教学,齐麟也生出过由墨影教授沈安若轻功的想法。
在十八女将中,墨影的轻功在众人之上,也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但,有孕在身的沈安若又哪具备学轻功的条件呢?
别到时候轻功没学会,腹中的孩子反倒蹦没了...
现在,齐麟已感头疼,望着那个在画舫之间跳得像只猴子的沈安若,他也算彻底叹服了。
——真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即便将为人母,也改不了天真烂漫的天性。
要说到天真烂漫,还真就说到了齐麟的痛点。怎么说呢,他既想使沈安若天真烂漫下去,又想使沈安若变得深谋远虑起来。
有时,天真烂漫是本性,无此本性的女人也绝称不上可爱。
只是,景都皇城的朝堂上又怎会允许出现天真烂漫之人呢?
——深谋远虑自也成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假如,你想使身边之人有所改变,又不想使这人彻底迷失或忘记本初,那你也一定很痛苦要去如何做,亦会在变与不变间挣扎不断。
齐麟正被此问题困扰着,但,他眼下也不想再使沈安若继续折腾下去。
——倘若,沈安若在秋篁神还未出现前,就浪费掉绝大部分体力;那在秋篁神腾出湖面的那一刻,沈安若也定然再无余力招架。
于是,齐麟从一画舫上纵身而出,连踏数叶扁舟,取下一小兵身上的长弓与箭筒,又跃身而回,用脚尖轻点湖面,激起着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突然,他重踏水面,旋身飞上,弓腿侧身,从背后取出三支利箭,连发而出。
箭入湖底,刚劲有力,直插淤泥,无一浮起。
就这样,他接连射出六次,共消耗了十八支利箭,在背后箭筒中仅剩一支箭时,他不得不立于靠近湖心的扁舟上闭目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