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从没有离齐麟这般近过;齐麟甚至渴望着死亡。
“谈死色变古今同,卧榻残喘梦已空。”
“白骨青山相对望,千秋万代各西东。”
“红尘滚滚如烟散,岁月匆匆似水流。”
“莫道人间无净土,心存善念即仙洲。”
“仙洲...何所在;善念...何处存。世人皆愚,愚世永存,道不清善恶对错,斩不断因果轮回。”
“如果说嗜血如命、残害百姓是大恶,心存歹意、怨恨咒骂是小恶,那好心做坏事、弄巧成拙又算什么?”
“东头老翁多愁绪,日日观山叹秋鸣,鸣声啼血锥刺骨,道尽冬寒无暖日。老翁怜苍生,书生惜老翁;老翁祈福祉,书生抬老翁,有道是一个悲风伤秋,一个心存善念,书生不愿老翁死,老翁却言书生多事端。”
“还果真印证了那句俗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
齐麟醉了,醉卧亭台,喃喃自语,嗔笑不断。
他在嘲笑着一个身份,也在讥嘲着世间规矩,更在讽刺着圣人智慧。
何为圣人?
——圣人通常指那些具有极高道德境界和智慧能力的人。
圣人又从何处来?
——这或许是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因为大多圣人在最开始时并不是圣人,亦常被人诟病,只是被统治者需要时才抬出了圣人的旗号。
由此可见,世道的真相也就不难理解了,不过是“暴力”两字。
是的,暴力。
齐麟贵为镇北王,拥有着三十八万镇北军,这并非是他的能力和本事,而是世袭下了家业。
世人皆惧齐麟,不止惧怕他本人,更惧怕着他所世袭下的家业。
但,他也同样畏惧暴力,因为大襄不止有镇北军,他也惧怕北疆会生灵涂炭。
北疆就在北方,移不走,逃不掉,它就在那里不曾改变。
若因他一人使得北疆沦为炼狱,那他也定会被钉在耻辱架上遭人唾弃。
——无论北疆能否渡过浩劫,他亦会成为罪人,只是有人还会感念,有人只会咒骂。
——北疆是他的优势,亦成了他的软肋。
人就是这样,在一无所有时总是贪得无厌,在拥有一切后又被万物羁绊。
流年辗转,白了少年头,不知所谓,却又不得清闲。
或许,这便是人生一世的最大骗局,总有一人或一事能使人停留,不敢再跨出一步。
然,齐麟又怎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呢?
他不会被任何人和事限制,亦想继续自由随心。
可说起自由随心,又不免有些讥讽。
在他未见方莫前,他本拥有着绝对的自由,亦可随心而为。
在他见到方莫后,他不仅失去了自由,还被关进了牢笼。
而这一切又不过是一场心境上的转变,正如住上了大房子、拥有了万贯家财,除了身体上的享受外,最满足的也是情绪,甚至可以直接说那只是情绪上暂时得到了满足和宽慰。
因为用不了多久,仍会有失落,亦会有不满足出现。
——这就好比登高望远,原以为脚下的山峰就是终点。
——其实不然,眼目所及的群峰也会再次成为终点。
看多了群峰,还会向往河流;拥有了河流,亦想拥有大海。
但,大海又何曾成为过个人私产,没有敬畏之心,人也终会被吞噬。
此刻,齐麟就觉得自己已在被吞噬,吞噬他的不是别物,恰是他现下所拥有的一切。
“汝是鱼否?”一婉柔声飘来,如一道春风般使人耳目一新,春风能使万物绽绿,其声也使得齐麟骤然定眸。
在他确定下来人是谁后,也不禁感叹——终是看轻了杜芸卿。
或许,这便是女人的魅力所在,你永远无法得知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能挥散出多大的能量和智慧,掩盖下她们智慧和能量的又恰恰是她们自己,因为单是她们的美貌和体态就已能迷惑所有人。
“假如,庄子在说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后,惠子能再反驳一句“汝是鱼否?”,还真不敢去想庄子会如何接话。”
齐麟,痴笑道:“杜掌门既提出这一问,想必心中已有了答案。”
杜芸卿弓腿一礼,莞尔一笑道:“庄子自然不是鱼,他若是鱼便也就不是庄子了。”
齐麟,摇头道:“那本王也不是鱼,若是鱼就该畅游在大川溪流中,也绝不会在此饮酒。”
他随之端正身姿,探首道:“抱歉,本王身在云阙门却犯了酒戒,还请杜掌门莫怪。”
杜芸卿,笑道:“王爷非我云阙门弟子,又怎知自己犯了酒戒?”
“若王爷只是以他处门规为例,未免有些狭隘。”
“哦?”齐麟眸光一亮道:“难道,云阙门并无酒戒?”
杜芸卿淡笑,仰月道:“戒与谁看呢?大道既在心,又何必在乎外界眼光?就算门规再严,想喝酒的人也自有能喝到酒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