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象升现在是拼了命的想要往上爬,这一点,王二毛早就知道。
镰刀斧头早已在上海停止了行动,进入静默,这一点,王二毛相信陆象升也早就知道。
师父说过,抗战为先,青山弟子在必要时,手段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可现在是师父所说的必要时吗?
王二毛无从判断。
他只知道,陆象升这事做得实在是龌龊至极!人家那边都已经停了手,这边却还要处心积虑地跑过去赶尽杀绝,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吧,总之是阴节统统丧尽,死后不得超生的。
香香看他眼中几乎快要瞪出血来,一道道殷红的血丝清晰可辨,实在是有点担心,但老刘的话还没有转述完,只得伸出手来握住他的右手,继续讲下去。
“刘建州电话里的意思,这些事体他事先完全不知情,一记头也被弄得有点措手不及,叫我来问侬一声,要不要大家坐下来谈谈?毕竟,这桩事体有太多的后遗症,如果阿拉相互之间不通个气,意气用事,那接下来就是横炮乱打,自家人的节奏统统被打乱掉,便宜的还是日本人。如果侬同意,他就去通知今朝落雨,青山会馆老辰光碰头。”
王二毛这时人已经稍稍冷静了些。
人命关天,确实是大事,但现在死都死了,难不成真的还像刚才所计划的那样,去把陆象升杀掉,报仇雪恨?
可问题是坐下来要谈什么?
这些事情跟刘建州本没有关系,他这时候自告奋勇地跑出来做老娘舅,招呼大家聚一聚,图什么?真有这么好心?
骗鬼呢!
王二毛掉进这个老狐狸挖的坑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长脑子,总该长点记性吧。
他一时难以决断,看谭秋萍还在小房间里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起来没完,只得轻轻捏了捏香香的手,示意她自家没事,然后回到座位一屁股坐下,习惯性地摸出一包香烟,突然发觉不对,想要起身去窗前再抽,没料到旁边的巫行云这时却扔过一只打火机来。
王二毛伸手接牢,刚一抬头,就听巫行云讲,“二毛,侬的脑子灵光,抽支香烟慢慢想,灵台清明方能思虑周全。侬自家讲过,有些时候,急事可以缓办。我的事体并不急,这许多年等下来了,侬能有心,我已经是十万分的感激。”
后面的话不用再讲,王二毛心里有数。
老阿哥是怕他事事上心,顾头顾不了尾,轻轻一句话,把勾关东军军医的那档子事先给撤了下来,让他有足够的空间来应对现在的乱局。
只是这件事情跟现在的局势关系并不大,撤不撤的,权当只是添头了。
王二毛苦笑着摇了摇头。
香香看他一有事体跟刘建州搭上界,就开始有点患得患失,整个人也变得沉闷了许多,不禁好笑。这两个人不晓得是哪辈子结下的冤孽,这辈子一道做事,相互之间居然成为对方心中的刺。一个怕对面横炮乱打,一个怕对面深坑乱挖。
其实,刚才刘建州在电话里讲的远不止她转述的这些,只是有些话不方便现在就传给王二毛知道,这会影响他的判断。
从刚才的那通电话里,香香听得出,刘建州的心里,现在也是乱的。他在电话里反复拜托,今朝务必要让王二毛去一趟青山会馆,而陆象升那边,他已经通知了。
作为兰花门里实际的管事,松江的事情其实很容易解决,闷进就好。啥个后遗症?啥个一石三鸟?所有的手段暂时留着,以后总有合适的机会慢慢推进。这跟姊妹之间的感情深不深厚没关系,而是一个宗门要生存下来的必须选择。
花开花落枝无悔,静待来年怒争春。
意气这样东西,无非是人自家心头的壁障,这层壁障因人而异,因势而异,有些时候,无视不等于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