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昏沉,周身是遍体的寒。
意识朦朦胧胧,只能窥见一片荒诞无迹的黑,无论怎么走都到不了尽头。
迟放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种感觉,手无缚鸡之力,什么都做不了。
又回到了小时候的记忆。
年少时,迟放的体质其实很差。袁姿将他带在身边,却又对他不管不顾,经常饿了冷了都不知道。
迟承凭忙着外面的生意,经常半个月不见踪影。连儿子的面都见不到,又怎么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最惨的那一次,迟放的感冒足足过了两个月才好。那年他六岁,因为控制不住流鼻涕被袁姿厌烦嫌弃,将他扔在冰冷的喷泉池自生自灭。
受了几个小时的寒气,高烧发到四十度,离生死线不过一尺距离,被送到医院治疗,过了两天才醒过来。
这件事终于惊动了迟承凭,两人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爆发了情绪,谁也忍耐不了。
迟承凭想要将迟放送到奶奶家养,袁姿死活不肯放人,他听见袁姿说:“我十月怀胎下来的人,凭什么要送到别人家里?”
迟承凭也失了冷静,几乎是怨恨地看着袁姿:“放在你身边,你又干了什么?小放感冒没好,你还把他一个人留在外面,让他吹了四个小时的冷风,现在高烧不行,万一他出了事怎么办?!”
袁姿冷笑回答:“迟承凭,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管他?你半个月不着家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你的宝贝儿子了?”
这事归根究底谁都脱不了关系,袁姿得理不饶人,最终以迟承凭的妥协为终点。
他留在医院照顾,直到迟放出院。
那是难得一家三口和睦相处的时光,迟放生病想要亲人的陪伴,袁姿想要迟承凭留下,而迟承凭希望儿子平安。
然而这一切也结束得突然,在迟承凭忙于在医院耽误的工作。
某天夜里,迟放突然惊醒,他看见袁姿站在床前,神情莫测地看着他。
迟放吓了一跳,他年纪尚小,还不懂得如何掩饰对袁姿的恐惧。这个像疯子一样的女主人,不仅掌控者迟家,更掌控着迟放。
袁姿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和他掰着手指数:“小放,你知道我有多长时间没见到他了吗?”
六岁的迟放低下头,惴惴不安。
在他短暂的记忆里,袁姿肯温柔地和他说话,只是因为需要他能哄得迟承凭回家,这是他存在的唯一的作用。
如果做不到,袁姿的温柔就会瞬间撕裂,碎片像无底深渊一样侵蚀他。
袁姿说:“我要见到他,你必须得帮我。”
迟放痛苦地抱着身体,他摇头、祈求、讨好,这些对袁姿都没有用。
这个女人实在狠心,她的心里只有迟承凭,其他人对她而言都是累赘。
迟放想逃,可是他太小了,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那一晚,他被袁姿五花大绑在椅子上,淋了一盆又一盆的冷水。
迟放永远忘不了那晚的雨,浇灭了他对亲情美好的幻想。他恨那晚年幼的自己,也恨那个冷眼看着的女人。
可是他能做的最大的反击,只是让自己活得健康。
不再病弱残喘,仅仅只是为了让袁姿没有借口见到迟承凭。
打点滴的感觉太难受了,陌生的水液流进身体里,那些曾经遗忘的、憎恨的,又都浮现在脑海中。
像是在怀念那些感受到的温暖。
迟放睁开眼,他不知道他睡了多久。大概是因为补充了睡眠,脑子里晕眩的感觉没了,也不再觉得疲倦。
于是那点脆弱的怀念,又消散在漆黑的瞳孔中。
彻底清醒。
他习惯性地抬头看向墙壁,却发现墙壁上空空如也。他猛地起身,在周围扫视一圈,在墙角里找到画框的痕迹。
这个手笔,看着应该是沈郁做的。
手背上的针也被人取了,迟放靠在床头,花了一分钟回想睡前发生的事。
想到撞见沈郁和云黛聊天,他眼眸眯了下,又想起沈郁和他说的那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