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色虽还大亮,日头却已西斜,从乐仙楼回家需得半个时辰,她得在戌初之前到家,否则宵禁时间一到,坊门就要关上。
坊门关了,想要进坊那就只有两个法子。
正规方法就是拿着通行证大摇大摆的进坊,不正规的就是偷偷爬墙了,长安城南边的坊市,墙都不算高,也就一米多不到两米。
就是她从没爬过墙,不能保证自己翻墙回坊成功,当然,更无法保证身手矫健翻墙的同时,不被金吾卫巡查的人逮住,因此走的比平常要快一些。
从安兴坊回永安坊,中间会路过景风门、安上门、朱雀门,在朱雀门拐弯进入朱雀大街。
这三个门都有监门卫的人值班,安全感满满。
过了朱雀大道便到了长安县内,想到今日月老庙的事,她没有走往常走的路,而是沿着人多且宽广些的朱雀大街,一直往南走到永达坊才拐弯。
此时,已过酉正。
纵是白日热闹的朱雀大街亦是行人寥寥,江上弦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白日里在灶房做菜只能站着,下午又去了月老庙,现下连续快走这么长时间,运动量确实超标。
她的脚底心已经有些发疼,双腿酸软,如果有手机,她保证,今天的微信步数绝对一骑绝尘。
转弯进入永达坊,才松了口气,这一路她总感觉心中忐忑,生怕有人在后头跟着自己,脑子里不时闪过衍阴古怪的笑,数次回头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她只当自己胆小,被大理寺的人吓着了。
过了这个坊,前头就是宣义坊了,那儿有条清明渠。
长安城里,只要有渠的地方,便会有许多人,打渔、灌水、浣洗、闲聊。
可以说是多功能八卦集散中心,比现代小区里聚集在某棵大树下,说年轻人坏话的大爷大妈们专业的多。
这个时间,永达坊这样的民居坊内,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在自家屋子里做着夜幕到来前的最后工作。
她稳了稳心神,捏了一路的小刀,手心早已渗出汗来,刚想换个手,就听有人唤她:“小娘子,小娘子!”
“谁!”
她警惕的抬头,却是一鬓发花白,抱着头巾,穿着粗布衣裳,身形佝偻的瘦弱老妇,手里提着一桶水,那水已经洒了大半,沾湿了她的裙摆,老妇靠着墙擦汗,很是吃力的模样。
“阿婆唤奴何事?”
江上弦虽停下脚步,却未曾靠近,先前就说过,她是文科生,背书是必备项目,虽背书上头水平一般,但在这些与读书无关的事情上,记性颇好。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老妇。
“小娘子,老身家就住在这永达坊中,那边儿拐个弯儿便是了,不知小娘子可否帮老妇将这水提到门口?”老妇显然累极了,说话断断续续,不停的大口喘气。
“阿婆怎的不叫家人来帮忙?奴...天色已晚,奴着急回家。”江上弦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注意这边的情况。
“老身早年丧夫,一人将我儿拉扯大,前些年陛下打草原十八部的时候,我儿也去了,这一去,便没有再回来,如今,老身家中已无人了....”
老妇说的可怜,眼中隐隐落下泪来。
江上弦抿唇,手里的小刀捏紧了些,思索片刻上前用左手接过水桶:“阿婆,你在前头带路,奴帮你便是。”
“哎!”老妇叹了口气,捶着腰慢吞吞的走到她前头,口中不住的扭头与她说话:“多谢小娘子了,若非你心善,老身今晚只怕连口水都喝不上.....”
江上弦跟着她身后走了一段,却突然警惕起来,天色暗,永达坊中并非家家户户外头都挂着灯笼,她一时没瞧得仔细。
这时离得近了,兼之老妇不停转头与她说话,她倒是察觉出一丝异常来。
“阿婆...今年贵庚?”她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老妇答得顺畅:“六十有三咯,数着日子过活罢了。”
“听说永达坊中,不少人在家中种些花草贩卖,不知阿婆家里可有种花?”
“老身这把年纪,干不了那活了,倒是在家里种了一缸子莲花,如今倒是开的正好,小娘子若是喜欢,一会儿折两支去顽便是....”
她的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重响,木桶落地,水溅洒出来。
“小娘子,出什么.....”
江上弦扔下木桶转身便跑,身后传来几声空响,轻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小娘子,你这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