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三奶奶为了逼迫我认输,一大把年纪了竟还用在家法棍上粘图钉的卑劣手段。
她可真是高看我了,就算没有那根图钉,我也照样撑不下去,啊,倒也不对,这根钉子还是有用的,看老傅和二叔的表情就知道。
他们松了口气,因为在他们眼里,盛小飞根本不敢大力打我,我是不会受什么伤的,且我的伤口又在后腰这样的私密处,只要我不说,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三奶奶算准的就是这一点,高明,真是高明!
“小……小姐……”
盛小飞几棍子下去以后就停滞了,他害怕,因为我穿着一身黑色衣裙不易显露血色的缘故,我的血只有离得最近的盛小飞能看到,最后的罪责也只有他一个人承担,他当然害怕。
“你只管打,出了事,我自己担着,不会为难你的。”我硬挺着低声说。
“可是你……”盛小飞说话都带了哭腔。
“闭嘴,你再多停一会儿,不用我收拾你,三太太就能让你出不了傅家这扇门!”我低吼道。
早死和晚死的区别,我想是个脑子健全的人就能分得清,盛小飞也一样,他无需思虑多久,下一棍很快就跟来,我向前一个踉跄,不过为了心中那一点儿贪欲,我强撑着直起身。
我能感受得到,我的伤口虽然小,但逐个累积,再加上原先被慈禧太后家暴还没好完全的旧伤,血流还是顺着脊柱缓慢的滑下去,沾湿衣裳,贴紧背部。
盛小飞每次打下来的力度都不是很重,但每次对我来说都如上刀山下火海一般难熬,我渐渐的有点儿迷糊了,只有耳边女管事报数的声音还格外清晰。
“十七……”
“二十一……”
“二十九……”
“三十一……”
棍数过半的时候,我已浑身是血汗,汗水流过伤口如同在伤口上撒盐,不过,我已经没力气喊疼了,我撑着石砖,就一个想法:赶紧把真相公之于众,然后立刻去死。
我的呼吸声渐渐有些虚弱了,到最后我就在想:难不成我就这么倒霉,死的比上一世还早,上一世起码还能在高家耀武扬威一阵儿嘞,现在死了算什么?
唉,也不知道我死了的话,高辛辞会怎么样,我还没跟他和好呢,可惜了可惜了,早知道我就该早早跟他认个错,总好过一次赌气就成永别的好。
还有陆澄澄,如果我死了,那他在傅家可真就是孤军奋战了,其实那小子也挺惨的,我们好不容易成了朋友,友情刚刚开始就结束了,不晓得他会不会哭,我就抽了个血他都哭了的。
嗯,还有老傅,二叔,小叔,表哥,上一世都不大在意的亲人,这一世忽然就有点儿舍不得,我是良心发现了吗?居然开始感激家人们对我的好了!尤其是表哥哦,虽然我不喜欢他教我写作业、一生气就揪我耳朵,可是他做饭很好吃啊!我还专门求过他回家给我做我最爱的松鼠鳜鱼呢,我还没来得及吃。
我不会真就这么挂了吧?梁森能不能再快点儿啊?回来救妹妹我啊!脚底抹点儿油好不好?我真的就靠他了!
我幻想了好久,再后来的时候,我的脑子都不听我使唤了,开始一幕幕的过我的人生,走马灯,忆从前,场面十分恢弘,我好像坐在一个环绕式电影院里,从前的一切在我眼前飘过,开心或难过,我好像都释然了,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就要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却没有半分害怕,反倒觉得空前的安宁与幸福,像熟睡的婴儿回到母亲的怀抱。
但是!我所说的母亲是养母林阿姨不是慈禧太后哦!天杀的,要不是因为慈禧太后我说不定还不会死的这么凄惨……
好吧没有她我好像也不能出生。
算啦算啦,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就大大方方的原谅她了吧!
我甚至开始模模糊糊的笑,大概是傻了吧。
又过了一阵儿,我听不到女管事的声音了,不晓得是她们停下了还是我失聪了,应该是停下了吧,因为我连疼痛也感受不到了,我只知道我还在僵硬的跪着,又过了一阵儿,好像又闹腾了起来,我好像听到了梁森的声音,不是因为他的声音有多么特别,而是……不是,我还没死呢!这哥们在我耳朵边儿吼啥!我耳膜都快破了!
“你小声点儿!”我嗷一嗓子放出来,虽然声音极其微弱,但气势十足!差点儿站起来整出医学奇迹的那种,梁森见了,果然立刻停下了对我的呼唤,换上了一副懵比的表情。
喂,不要搞得好像见了诈尸一样好不好?
“小姐,你……你还好吧?”梁森顶着一张“囧”字型表情说。
表哥听着不耐烦,干脆直接从洪堂跑了出来查看我的情况,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不明白我到底为什么会昏迷,连忙摸了摸我的额头看我是不是又发烧了,但我知道,我昏迷的原因并不是生病,而是失血。
盛小飞和两个女管事见表哥过来了,连忙趁着他不注意,将家法棍上的图钉扯下来置于掌心,女管事逃避责任,带走图钉立刻回到三奶奶身边。
“疏忱,时时没事儿吧?”
二叔向外探了探头,离得较远,他并不清楚我的情况,但他不能出洪堂门所看到的,表哥年轻任性,总能传达给他。
老傅也是满脸疑惑,虽说知道我的病还没有完全好,也不太能受气,但盛小飞根本不敢下狠手打我,那几下子和捶背也没有什么区别,按道理我不该昏厥。
他们都忘了,我还满身的旧伤呢。
表哥见我实在难以回复他,只好自己琢磨,瞅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我这个人,虽然不大喜欢被区别对待,就算是好的也不大愿意,可我明白我自己的身体,我撑不下去了,我不怕死,但我也不想死,我还要说清真相呢,我还要让老傅跟我坦白,其实他也是在乎我这个女儿的呢。
我刻意偏了偏肩膀,一道血流很快从袖口滑落,滴在地上,溅起尘土。
表哥和梁森都愣了愣,还是表哥反应快些,他赶忙抬起手,颤抖的在我后背探了探。
先是指尖,再是手掌,炙热的温度落在衣物上的一瞬,刺眼的猩红赫然沾染白皙。
“爸……大伯,时时她……”表哥吓傻了似的,蹲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看着掌心还在流动的鲜血仿佛被束缚。
“怎么了?”二叔站起身,想要看清。
表哥才有勇气站起来,可还没迈出一步又被绊了一下,好在这一绊倒让他彻底清醒起来,就那几步路,他跑出百米冲刺的气势。
“时时,时时身上怎么会这么多血……赶……赶紧叫医生啊!”
表哥举着血掌冲进洪堂直至掌家座下,话音刚落,整个洪堂都热闹起来,爆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激烈,我这一闹,倒把满屋子的死气冲散了。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缩在角落里不敢言语,此刻终于开了腔,要再不开口,我真要以为这儿坐了一屋子尸体呢。
“小姐这是何苦,找什么样的理由不好,非要伤及自身,不值啊……”梁森悄声道,我看他那表情,生恨自己没再快一点儿回来,肠子都要悔青了。
我苦笑笑,再没了力气,也没工夫理会梁森会不会嫌弃我弄他一身血了,直接靠到他身上去,我轻声说:“要是不这样,老傅不会让我把话说完的,他就是要我知难而退。还好,你在我咽气儿之前回来了……”
“小姐想的没错,那匹马确实有问题,在他的肚子里检测出一种刺激精神的药物,药量不多,估计就是凶手用剩下的。”梁森拗不过我,只好回归正题。
我松了口气,今天这顿打总算没白挨。
“你把我扶起来,找个能支撑的地方再把我放下,他们找医生,你就趁乱跟上,离我远点,我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再说。”我定了定心连忙交代,将院落看了一圈,也就堂前的一个石狮子最实在,我指了指:“就那儿。”
“我不是应该陪着你吗?你一个人哪能站得住?”
“你别管了,我能行,记住一定要离得远点,小心溅你一身血。”
我咬着牙笑了笑,梁森没有过多时间考虑,只能选择早做完早结束,一把把我从地上拖起来,半抱着我把我放到石狮子旁边去,放完就跑。
老傅急了,这时候也顾不上老宅的一堆破规矩,踩着脚下的龙头就冲过来,那劲头就好像我一高兴他就能把族谱撕了从我这页开始写一样。
“时时你别动啊!爸来了!”老傅一把推一个,简直想挠死所有阻碍他奔向我的人,在他之后,二叔和小叔、表哥也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