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半天浪费了时间,加上在路上的耗费,到二奶奶的院子的时候已经快六点钟了,我不禁抹了把汗。
万一她再找理由拖一拖我跟我说什么“体己话”,我还要去给三奶奶敬茶,再算上路上时间,早饭我很有可能迟到啊!夭寿嘞,我就说我起了也白起嘛。
陆澄澄戳了戳我的手臂:“诶,二叔昨晚上不是说了嘛,你要是能睡着就不用来敬茶的,为什么还要来啊?”
“你觉得二奶奶和三奶奶在这个宅子里人人尊敬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是因为她们是爷爷的旧妻吗?”我淡淡道。
陆澄澄思索一阵儿,随后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好像不是哦。”
“这不就结了,能留在家里当太太享清福的,都是膝下有儿女的,说白了就是依着二叔和小叔的权力,二叔说那话是心疼我,我又怎能不尊敬他?再说了,也不是病的起不来床了,我何必在回家的第一天下二叔和小叔的脸面。”
说着,二奶奶院里的管事过来把马牵去拴住,崔阿姨笑盈盈的迎出来请我们过去。
我们一行人却没有到院内,崔阿姨把我们带到院外就止步,温言道:“大小姐、二少爷,小高总,还请在此等待,我叫人搬桌椅和茶具出来。”
陆澄澄疑惑道:“二奶奶呢?还在休息吗?”
“二少爷千万不要误会了,太太醒了,也不是不许进门,太太在听戏呢。”崔阿姨淡笑笑道。
我们回头望去,这才注意到院外戏台上站着一位身着红梅绣染戏服的美人。
“还请崔姨行个方便,帮我们同二奶奶说一声,晚辈们贪睡,早上起晚了,怕耽误了时间去给三奶奶敬茶。”我颔首道。
“那倒不会,大概是太远了,大小姐没看清,您再看看台上那是谁?”崔阿姨指了指戏台。
我回头望去,这才仔细看了美人面容。
不着修饰,不化浓妆,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盈盈踱步,漫漫唱吟,望向台下之人时柔情蜜意,卸下一身防备,念词宛转悠扬,念罢一句,又眉眼含羞背过身,可对爱人的痴恋又让她在下一句念起时鼓足勇气回眸。
霎那间,傲雪凌梅落入凡间。
而台下的二奶奶身着墨色双襟兰花纹香云纱旗袍,身上盖着湖蓝色的薄毯,不喜不怒的瞧着台上的三奶奶默默不语,清澈高雅,有如夜色天边淡漠清冷的月。
梅望月。
“三奶奶?”陆澄澄疑惑道,但很快也就明了了。
外面看着这两位不对付,可真正出了事,两人贴一块比谁都亲近,三奶奶也曾说过的,她愿意给二奶奶唱曲。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苦笑笑,正好茶具送出来了,我回过身去倒茶。
“二奶奶喝普洱,三奶奶喝铁观音。”我说道,陆澄澄和高辛辞点了点头。
一曲唱罢,崔阿姨带着我们过去。
二奶奶淡淡的笑笑,十分顺畅的接过茶水,示意我们坐下,三奶奶没一会儿也下台来,脱下最外面的戏服,接过周阿姨手中一件浅紫色的薄衫换上,抬头看我时满脸笑意,掩唇浅浅抿了一口茶水又放下,笑吟吟道:“时丫头来了,看来是三奶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觉得你记仇不会来呢。”
“都是一家人,能有什么隔夜仇呢,三奶奶对孙女那是教诲。”我颔首道。
“这丫头,我从第一面见她就觉得喜欢。”三奶奶笑道,回顾又望向陆澄澄和高辛辞:“小孙儿和姑爷也是,看着都是讨人喜欢的机灵孩子。”
“谢三奶奶夸奖。”高辛辞和陆澄澄一同道。
“说来还得感谢姑爷为傅家挡灾呢,这次回来正好,傅家在别的地方没什么能耐,可在津海,诸事还都是说了算的,如今旁的事有长辈们,凡事不用再叫你们操心,你和时时安心订婚,在这之前,就让时时带着你去逛逛,放松一下。”二奶奶说道,随后又转头看向陆澄澄:“至于澄澄嘛,既然手里拿了牌子,也不能做个空职,这些日子叫疏忱教教你管家的手段。”
“是。”我和陆澄澄点头道。
高辛辞应过之后还有些疑惑,随口问了一句:“二奶奶,我还有件事想询问您,您能不能告诉我威廉到底是什么人?我母亲曾说过,他和傅家和高家都有渊源,可具体是什么我却不清楚。”
“你母亲竟没有告诉你吗?”三奶奶惊讶道,高辛辞摇了摇头。
二奶奶取过手帕擦拭手中的水渍,悠然一笑道:“不知道姑爷有没有听过,二十多年前的冬至,我们傅家归雁庭曾有过一场大火。”
“略有耳闻,母亲同我提起过,说是十分惊险,漫天大火烧垮了高楼,彼时我爷爷和时时的爷爷、我母亲、岳父、二叔和小叔都在火场之中,好在长辈们吉人自有天相才都逃了出来,但归雁庭中财务贵重,傅家还是因为这场大火损失巨大。”高辛辞正色道。
二奶奶轻蔑一笑,捻了块茶点放在口中品味,好一会儿才接下一句:“钱财嘛,傅家不缺,人都好好的就足够了,顶多,就是差点儿烧死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孩子。其实那火也起的蹊跷,漫天大雪,柴火都湿透了,怎么能无缘无故烧起来呢?是老爷子嫌自己活的太久了没趣但又后悔也是有的,你家老爷子抢出了你母亲,我家老爷子自己跑出来了,是老大蒙着湿棉被两度冲进火场,救出了老二和老三,唯独落下了另一个弟兄,老爷子看他手臂烧伤了,如何能不心疼?怎么说都不许他再进去了,还得是那孩子命大,硬生生等到火扑灭了,活着出来了,可把老爷子气得不轻。”
“是威廉?”高辛辞愁眉道。
二奶奶只是淡笑笑:“说来棋棋这个孩子啊,好歹叫过我一段时日的三娘,原来的二太太与人幽会,让老爷子捉住了,从太太的名位上跌成奴才,我一句话没说也是愧疚,棋棋这孩子活的也艰难,亲娘倒了,磕着头求我和四娘收他,可老爷子明面儿对他还照顾,背地里怎能忍受恶心?谁晓得是不是给奸夫养了儿子。这场火来的就是如此逢时却又不够狠心,棋棋伤了脸,没死透呢就被老爷子扔出家门去,没多久又把他亲娘浸了猪笼找个乱葬场埋了,损失也就是这样了。”
三奶奶一面瞧着二奶奶的眉目笑着一面又招呼我们吃茶点:“若是当年老爷子不那么虚伪,不那么心急,等彻底断了气儿再……唉,平白说起这些晦气的话做什么,看着时间也不早了,还是一块去吃饭吧。”
我和高辛辞陆澄澄三个互视一眼,惊讶实在难以掩饰,可这时候也只能惨白着脸硬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起身道一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