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读才松了口气笑了笑,低下头看了眼手表:“很快你就知道了。”
我不解其意,默读倒是一直很积极,从车后座上拿来一件外套给我披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制作精良的红木盒子,看起来倒像是他所谓的“惊喜”。
“那个盒子是什么?”我探了探头问。
“闭上眼睛。”
默读笑眯眯的伸出手蒙过来,我乖乖的闭上,他又凑得更近了些,好似是耳畔轻语,细水流长般的柔和无法用文字形容,只能感受到耳廓轻飘飘的风。
“三。”
“二。”
“一。”
默读把手放下了,我仰头望向天空,方才还阴蒙蒙的一片,忽然银白色的月光穿过云层、稀稀落落的洒向大地,落在奔流不息的长河上,湛蓝色的画卷波光粼粼,偶有几只落单的、南飞的小鸟清啼几声,而后又朝着月光升起的地方奔去。
秋水共长天一色,那一刻我好像见到了课本里的画面。
我不由得勾起笑意,默读总是有这样的魔法,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办法让我看到许多最耀眼的时刻,他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可以很轻易的被人喜欢的。
“别回头。”默读在后面轻声说,随后是木盒轻启。
点点荧光从我身后升起,接连成百上千个紧追不舍,有些零零散散,有些又聚成一堆,成了更加明亮的光源、与月比肩,我不禁伸手触碰,星团又散开,一瞬间似若百花盛放。
在那一刻脑海中也升腾起许多沉淀的记忆,短暂欣喜之后泫然欲泣。
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会觉得这里熟悉?怎么会不熟悉呢,我来过这里啊,十几年前,我也曾深深地爱着这里,也爱着带我来这里的人,在这里重新站起来,丢弃所有的不堪,也是从写哥走之后第一次,我看到这个世界是有颜色的,放眼望去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九十九只萤火虫星星点点的照亮夜空。
一丝凉意划过脸颊,颤抖的双手举上去,却再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我同当年那个少年再无可能。
这是情人谷,当年我和默读定情的地方。
那时候连我自己都看不到我的未来了,我甚至预感自己活不到十八岁,是默读,一点一点把我从地狱里拉出来,让我丢掉控制我情绪的药物,让我也可以像别人一样正常的活着,可以出门见见阳光。
我爱他,我曾歇斯底里的爱过他,为他可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他第一次让我感受到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见不到他是酸的,见到就只有甜,想念的时候是苦的,落下的眼泪是咸的。
我也想过,我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再像爱他一样深刻的爱着谁,我或许也确实做到了,从上高二、爱上他的那一刻起,我重新拥有了写日记的习惯,初时以为只是捡回了从前的习惯,是因为我吃药的副作用导致记性不好,想记住一些不能忘记的事情,后来才发觉,对我来说,只有有关他的事情我才会觉得不能忘记。
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动作,开心或难过,我都想要一字不差的记下来。
而更加幸运的是他也爱我,最后的最后,他在游轮上向我求婚,四周是众多陌生人祝福我们的掌声,他将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起身轻轻吻我的嘴唇。
我再没有像爱他一样爱过别人了,人都说初恋是不同的,我证实了,确实不同。
可是他死了。
回忆戛然而止,心口处像有一把钝刀一次又一次的捅进去,求救没有回复,肝肠寸断的痛苦将我淹没。
我怎么会忘了呢?十七岁那年的十月十五日,我怎么会忘了,是在这一天,默读带我走向新的生命,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同样,我说过一生一世只爱他一个人,可他两世都这样对我,我却失约了……
对啊,我失约了,早在七年前我就失约了,默读死了,可我还活着,不仅如此,我还投向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晚了,什么都晚了,哪怕重生,默读重新回到我身边,一切也都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我已经结婚了……
“看,有流星。”默读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
我才从幻想被拉回现实,急匆匆把眼泪抹去看向他手指的地方。
繁星坠落凡间时带着最后的色彩,末尾是梦幻的天蓝色,划破天际,为自己拼搏出死亡的美丽。
到此差不多就结束了,除了没有他背后的拥抱和憧憬中浪漫的告白,余下所有的一切都同上一世是一样的。
我极想要忍耐,可我不能欺骗自己的心,便也只能一直背着身,掉一滴眼泪就擦掉一滴。
“看完喽,就算没看够也没有了,萤火虫都跑光了,下一次流星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默读长长的叹了口气,但悲观之后声音又更显欢快,伸手搭上我肩头:“喜欢吗?”
我匆忙掩饰自己所有的伤心,压着哽咽不停地嗓子故作轻松的问:“萤火虫好像不是这个季节的东西。”
默读还如从前一般仰了仰头微笑,发丝被晚风吹起:“想要总是有的,也可能是我幸运吧,当初抓的时候没抱多大希望的,没想到还真被我养到了秋天,可能是因为我每天都跟它们说,一定要好好活着啊,等到放生它们的那一天一定要带来一个十分漂亮的姐姐过来,它们可以看到漂亮姐姐,所以都是为你活着呢。”
他俯下身看着我,那一刻对我来说,生与死的壁垒也轻易被打破。
天上的星不是星,他眼中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