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鸣瀛没有再说下去,别过头去看向窗外。
“所以二婶是自杀的,这就是二叔不让哥哥深究的原因……”时时叹了口气低下头。
“这件事不要跟你二叔提起,许多年了,他好不容易释怀一些,爸也就是当个故事给你们说说。”傅鸣瀛望着玻璃上倒映的自己,轻轻的抽了抽鼻子,没让孩子们看见,直至状态到了自己满意的程度才肯回头,手心轻轻贴了贴时时和澄澄的脸颊:“咱们家好不容易静下来,就这样一直静静的吧,一家子齐心,剩下的都没什么可说。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傅鸣瀛幽幽的说罢那一句,澄澄猛地抬起头来呆呆的望了一眼,傅鸣瀛便明白,他是听懂了,于是轻笑着、伸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澄澄如何能寂静无声?姐姐重生,就算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家里人从未将她视为有用之人,什么都避着,于是她并不能看清家里所有的纷争,但他是一直在家里待着的,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父亲很多事情并不瞒他,他可以望见所有一切父亲和家里无声的抗争。
父亲为什么要说让家里宁静下去?为何又要说奈何?为什么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话的下一句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时时贴在父亲膝盖上睁不开眼了,迷迷糊糊才说:“爸,我好困……”
“困了就睡吧,早点回去,明天还有的忙呢。”傅鸣瀛轻笑笑,捏了捏女儿的脸。
于是梁森来了接了时时走了,傅鸣瀛最后看了眼他怀里沉沉睡着的时时,在梁森起身离开后,又好好看了看他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明天过后,这孩子还活着,那就是天命了,不过,威廉和梁韵也不会得偿所愿的,他们夫妇造了太多的孽,都是没有孩子,不怕造孽做的,现在发觉当初丢掉的孩子还活着也晚了,他们认回梁森,也只能让他平白背了一身人命债。
澄澄不出所料,绕了一圈就回来了,只是傅鸣瀛对于这个儿子,始终还是没法释怀的,他并没有专门回头去看他,澄澄也只懂事的站在门口。
“爸,你要去哪儿?”
“别乱想了。”傅鸣瀛尽量忍着笑了笑,但他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你好好的,保护好姐姐,这个家以后是你的了。”
澄澄瞬间红了眼眶,但他晓得,父亲是不想跟他说话的,自己也不可能劝得动他,倚在门框上,舍不得也放不下。
“我不要!我不要……”起先还是底气十足的,到了第二句,才发觉自己是没有立场拒绝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澄澄半个身体躲在门后低泣。
“听话,好好的。”
只有那么一句,父亲当初只拿来哄姐姐的话,现在也拿来哄他背负整个家族的责任重担。
重生以前,好歹在一个屋檐下过了那么多年的,他坚信父亲心里是有他的,可是老天爷却非要一个有感情的人回到没感情的时候。
重生把姐姐还给他,却剥夺了其余所有的感情,还真是、福兮祸所依。
“回去吧。”傅鸣瀛冷漠的说了句,随后就背过身再也不看了。
澄澄哽了哽,他没有勇气上前去,哪怕他并没有再想劝解,只是拥抱告别,但他从始至终都是知道的,父亲喜欢他,永远比不上姐姐,父亲的温情只有姐姐独有,包括家业,如果不是怕姐姐有危险,父亲根本不会交给他,所以、他没有立场。
澄澄还是走了,傅鸣瀛听着脚步声渐渐远了,才敢回头看他的背影,但早已晚了。
只是不管怎样,终归是没有遗憾了,他联系了律师,确认了遗产划分之后,将准备好的信息定时,待到最后一次见了鸣棋,最后一次见了时时和梁森之后,他轻笑着,从高楼的窗口仰了下去。
九泉之下,或许夫妻会相见吧。
他和郑琳佯的计划终究是没成。
老二一直以为,宋知棠是被自己讨好老爷子所杀。
当初,郑琳佯确实去找过宋知棠,只是告知她现下的处境,觉得她有知情权,不曾想却成了她自杀解脱的导火索,傅鸣瀛是怕说出真相,会引得老二阴郁、一蹶不振,不曾想,老二一直以为是自己动的手。
现在就算说了,事实老二也未必相信,也平白引得他难过,好歹兄弟一场,即使这般,老二也不是想要他的命的,他是恨他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连报仇都没有资格,他就希望,自己也只能守着澄澄这个私生子过一辈子,至于时时这个名正言顺的孩子,同样是刺痛他的存在。
倘若时时真的一世平庸,那便罢了,可偏偏时时那么好,好的他痛彻心扉、妒火中烧。
按照郑琳佯的话说,她可以装疯卖傻,且还傅鸣堂心里部分怨恨。
她可以把襁褓中的女儿送到最糟心的林家,缺衣少食的过十三年。
她可以让大字不识的时时回到傅家来,受尽家人嘲笑,哪怕是许些造谣也不必理会。
她可以忍受时时和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的病秧子林默写在一起,门不当户不对,还是个有运没命的倒霉蛋,只要老二肯放过时时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偏偏半道冒出一个高辛辞,那么喜欢时时,老二看透了高家的风起云涌,他转头来说林默写病入膏肓,不能让时时永远耗在他身上,傅鸣瀛无奈,又一脚让时时踏进了火坑,但是高嫁,绝非傅鸣堂心中所愿,他不得不放任鸣棋用计。
如果那杯迷药,是下给时时和高辛辞的,他一定亲手去撞破,哪怕是亲手毁掉女儿清白,至少保住一条命,就像郑琳佯说的“让她是傅家人,又不是傅家人”,老二就会消气,为什么偏偏是高寒熵,为什么就那么狠!一点余地都不肯留……
他反击报复,借力打力毁了陈家,等同于断二房一臂,可又能怎么样呢?什么都改变不了,反而杀孽越造越重,够了。
他不再忍心斗下去,罪孽全都返还到自己女儿身上了,女儿好端端的,为什么一定要被磋磨,为什么要保命就要失去所有的一切,为什么要毫无欢愉的活在世上,那跟傀儡有什么区别?
如若自己死了,去抵上宋知棠的那条命,那老二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至于时时,老二为着宋知棠临终前说的喜欢时时的话,不会杀她的,只要自己死了,老二也就没有立场杀她了,时时此后的路,就都可以好好的。
于是他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