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头一次这样强调为一个人的牺牲,从前我只觉得浑身的病都是累赘,未曾想过,到今日还是装可怜的一把利器。
幸运又可悲的是,默读真的很受用,他明知是骗局,还是当即紧紧抱住我。
“生病了为什么不好好休息?时时,我也很担心你,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还有一只眼睛,不影响我看得到万物,我只是以后看上去丑一点而已。”
默读半搂着我,双手抚去我脸颊的泪水,只是悲戚的瞧了我双眼许久,他或许是为此自卑或许是根本从我眼中见不到半点“公平大于私情”的颜色,他最终还是松开我,深深地吸一口气又吐出去。
“时时,高阿姨在外面吗?让你们为我的事急了两天,我应该先把实情说清了,否则一直这样忧心忡忡的……”默读顿了顿,开口之前又不知是不是自嘲的冷笑:“别人我都不在乎,但我真的心疼你。”默读一字一顿道。
“实情是什么?”我带着一丝希冀问。
“她来了我就会说。”默读压着失望挺着笑着,将我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答应我,这件事情说清之后,就去休息好吗?”
“好……”我点点头。
离开病房的时候,我回头瞥了眼,高辛辞急匆匆的把我揽进怀里,什么也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似的,我叹了口气。
“他说,他要先见到高阿姨。我看他的样子,不太像……很生气。”我轻声道。
“是吗。”高辛辞拧紧了眉头,想了想说:“见面可以,妈妈就在走廊口的病房等着,但我还是不放心,时时,我可以带人进去吗?你放心,我不会吓到他的,我就带左峤进去。”
“左峤可以去,但是辛辞,你就先别进去了。”我说。
高辛辞的脸色很快不安,内涵都要蹦人脸上了,他原本抱我就使力,明面上绝对不会戳破我开口说,可实际上腰间的痛处早就表明了他的怨恨,紧紧抓着我的手泛起青白。
“我没有。”我直勾勾的盯着他咬着牙道,可高辛辞面不改色,我也只好流着泪,伸手将他脖子上我的项链摘下来戴上,我指了指上头泛着红光的宝石:“我就站在门口看着,你也看着我,可以吗?”
高辛辞嘴角抽动了下,却还是没松手。
我不由得苦笑,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来,艰难的咽下去才能再出声:“你要保护你妈妈的安危,我总也要护着、林默读,不会被灭口吧?”
“我就在门口,门不要关紧了,让我能一直牵着你,好吗?”高辛辞深吸一口气道。
我恐惧他火气上来就红着的眼眶,即使他也在难过,是泪流满面的,我也害怕,于是让我再羞耻再难堪的要求我也会答应。
封适之派人去叫高琅越和左峤了,他离开之前似乎还考虑了我的体面,叫其他人都去走廊口守着了,此刻四四方方的一个凹回去小角的过道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一直抱着我,难受到极致的时候我才推开他,相隔许久我没看他,盈盈挂着泪,我两手在小腹前收着,相互折磨,手背上被我闹出一道道划痕。
可我仔细体会了我的感受,我却猛然发觉,我竟没有从前那般难过了,时间久了,我似乎陷入一种惯性的绝望,我的恐惧更多是意识到这种惯性而生的。
我使劲掐红了手背,带着身体上的疼痛,我才尽力使我脱离这种麻木。
我回过头去,高辛辞离我两步远,我却看他像在天边似的,我遥遥的望着他:“高辛辞,你看清楚,我不爱他了,只要我们还在一起,我永远不会对不起你,无论在任何境界下。我觉得我们应该说清了,我讨厌你的监视,讨厌你的强迫,讨厌你的疑神疑鬼,讨厌你不分时间地点的伤害我的自尊、也讨厌你以爱我的名义用卑劣的方式将我强绑在你身边!可是我还爱你,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不会离开你呢?”
高辛辞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时有些讶然,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我想生气,我却都撑不起精神来,最后也只能压下:“你说过,我对林默读,跟对任何人都不一样,跟对你也不一样,因为其他人我从来无意,就是朋友,而我对林默读是怜悯,因为他的一切苦难我大多也都经受过,那十三年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我们有着同样的开头,所以我可怜他。但是高辛辞,我对你是爱,爱和怜悯不一样,我从一开始见到你,你就是跟我完全不同的人生,我向往你的乐观,羡慕你的优秀,珍惜你的喜欢,所以我爱你,我也从来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其他人。事情解决之后,我们都好好冷静冷静吧……”
我说罢便进了病房,站在约定好的门口等待着,高琅越和左峤很快来了,他们进去之后,我留了条门缝跟高辛辞牵着手,默读大抵是注意到了我们的举止,可纵使难捱,作为局外人他也无话可说,只能保持着窘态坐直了身体。
高琅越停在床尾,两天了她也冷静下来,挺着作为长辈的脸面,她也不会在我和默读之间表现的那么疯魔,左峤就紧跟在她右后方静默的等待着。
默读冲着我笑笑,目光靠左移,瞥见印在小窗外的高辛辞的脸,认命的点了点头,三十秒钟后他直了直身,直视床尾的高琅越,竟展示出一个平淡的笑:“高阿姨,这两天辛苦您了,我听护士说,您一直守在医院,出钱出力的照顾我,谢谢。”
高琅越愣了愣,却无法从默读的神色上找出一点能解读的地方,也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哦,这都是小事,只可惜你的眼睛……”
“时也,命也,是我的,我认。”默读僵硬的笑着歪了歪头,我从未从他身上察觉到一种近乎诡异的情绪,弄得心里一阵翻涌,可紧接着,默读又躬了躬身:“我还听护士说,时时为我的事情焦急,好似产生了什么误解,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还是早早解释了的好,我的伤口,是我自己弄出来的。”
“什、什么?”此话一出,连高琅越都震惊。
默读却依旧那样板正的笑着,像是一个固定好的木偶,他嘴角弧度更多上扬了些,而后一字一顿道:“我是说,我的伤口是我自己弄出来的,跟您没关系。”他伸手,轻抚向包裹严密的纱布:“我不喜欢这只眼睛了,有人看上了,所以我剜出来,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