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到这儿,身后就传来极浅的脚步声,他想,谁敢在这个时候进来呢?颇有胆色,这个脚步也实在熟悉的很。正琢磨着,一双脚已经停在他身旁,颤抖的手轻轻搭了搭他的肩。
威廉抬眼一看,突然就被浸入热水里似的,虽然同样是窒息,至少是温暖的。
“嗯、你怎么回来啦?”他大抵是用了一声最轻柔的话了,真怕把人吓走。
那刻连南行都是难过惊惧带着讶然的。
他好像壮了点,不是三年前走时瘦的杆子似的模样了,神色看着也成熟了些,自由生活了一阵儿,他总算有了点人气儿,威廉问话像是勾起回忆,眼泪啪嗒一下掉下一滴,此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连话也说不顺了,伸手捂着脸倔强的不给人看。
威廉拉着手腕把人家拖下来,像是找到感同身受的知己,抱着孩子的脑袋一阵儿一阵儿的拍:“不哭,不哭……”
南行许久才缓过来,还紧紧抓着他的手,反过来安慰他:“梁姨睡了,你别在这儿扰她了,让她睡会儿……”
威廉摇了摇头,多慈和的摸了摸南行的发丝:“你不必骗我,我知道,她死了。”
南行的眼泪又成了断线的珠子,威廉其实知道,他也恨梁韵的,只是人生短暂,他的日子就更苦了,又是人质,又带着最重的病,所以哪怕他怜悯,南行也只能待在那个小小的金丝笼子里,多期盼的远望天边的风光,他的世界就只有那么一点大,梁韵扮演着养母的角色,占了一大半。
好可怜啊,突然就觉得他好可怜,害了他一辈子,回头家人死了他还要回来看看的,他还要为杀死他的凶手难过的。
威廉扶着人起来,自己却也没力气,南行又赶忙反过来扶他,一步一步、脚踩着棉花似的出去,外面好多人等着了,南行给他们冲锋陷阵,本来怕的要命四处找理由请假出差的都回来了,扒着门框往里瞟,威廉一出门,又猫着腰等吩咐。
“火化吧,然后、筹备葬礼,这个星期给办了,请谁不请谁的自己看着办。”威廉扔下一句话就走,家里一堆管事还在原地站着,还是南行悄悄回过头来,使了个眼色表示没事了,他们才松了口气,一涌进去,三下五除二给梁韵尸体收拾好了准备发丧。
四点钟的时候消息一下子传遍临江,不出所料,前半个小时风起云涌,突然一下子又泄了气,变得死一般沉静。
南行回来就是南行主事,反正和韵从头到尾也就这么几个主家,威廉夫妇加上两个小主子,他一路照顾着威廉安稳吃饭睡觉,威廉睡过去了才松了口气,敢情傅惜时是善良多了,还得谢谢她呢,没真让自己送死。
江以南卧底是出门,他卧底好歹是回家,再烂的家也是家。
南行出了家门打算去和韵看一眼公司动静的时候、太阳终于要升起来了,从远处山顶冒出一点点光,。以南多少教过他一点管理公司的招数,只是日子久了记忆有点模糊,他便在路上一直念叨,总算想起来一点,可惜没来得及笑呢,不知走过哪个拐角,肉体猛地颤了一下,指尖都虚软无力,缓缓抬头,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小姑娘穿着精致的裙子,打扮的像洋娃娃,没带任何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抱着小熊玩偶一步一步的踏过来,哪怕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的任何信息,只看那一双在阳光下淡淡闪着墨蓝色幽光的眼睛他就认出来了,顿时那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也颤动。
算起来,也是十六年未见了,其实十六年前还是很亲的。
“默、念。”
南行机器一般弹出这两个字,他陷入一种没由来的平静,见到妹妹,没有兴奋,也没有伤心难过亦或是别的什么,他只是惊讶的发现自己仿佛很早就猜到了这次见面,预料之中。
而默念也是一样,可她这次选择更热烈一点,走近的时候扔下了喜欢的玩偶,快走几步猛地扑上去、抱住那个陌生的身体,南行也顺手抱住她,自然地自己都想象不到,低下头,望着妹妹那小小的身体在自己怀中一动不动,只说了一句话。
“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没有惊喜,没有意外,平淡的仿佛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