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推了纸巾去威廉那边,一面还继续说着:“沅沅,给爷爷打个招呼,他现在好伤心哦,爷爷可喜欢小朋友了,你安慰安慰他好不好?”
沅沅当然不明白什么弯弯绕绕的怪道理,只是顺从着她最童真的善心特意夹起了小奶音:“爷爷好,爷爷不要哭,宝宝给你唱歌听好不好?”
威廉颤抖着嘴角说不出一句话来。
“嗯——好吧,爷爷看起来像是困了,要睡觉,沅沅下次再给爷爷唱歌吧,好好玩,等姑姑回去再接你好不好?”我直勾勾的盯着威廉说,而他也从此刻起才终于抬头看我。
电话对面的人们对此却一无所知,依旧是开心的模样,沅沅甜甜的回了一声好,随后就跟河河的嬉笑一起远去,梁森重新拿回电话的主导权。
“这么晚了该回家了吧,封适之去接你吗?”
“封适之忙公司的事儿呢,他不在,哥,要不你来接我吧,三叔看起来累得很,也没胃口,家里连饭都没做,我都要饿死了,你也没吃饭吧?”
“嗯,也行,那我去接你,咱俩先找地儿吃个饭。”
再随口说了点告别语就挂了电话,威廉依旧幽幽的盯着我,神色复杂,说不上是失望悲伤不忍还是愤恨。
“三叔,我可以跟哥哥回家吗?”我笑着,晃了晃手机:“我想谁都不希望他们开心的一家人、一推门,等待自己的是一根冰凉的铁链,最可怜的是沅沅还小呢,两岁……”
“你敢!”威廉怒喝一声,茶杯磕在桌子上,滚烫的茶水全溅了出来,撒在他手上、皮肉泛起一片红,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发泄所有怒火:“你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杀你全家。”
我轻笑笑,直视着他:“反正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那个已经死了,剩下的,随便。”
也不晓得是怎么了,或许是听到沅沅方才的那番话,突然哪儿就起了善心似的,我跟威廉对峙许久,又从手边的包里翻了翻,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是梁森一家四口的合照,瞧着上头笑的最可爱的沅沅,我一样跟着笑,随后将这照片递到威廉面前。
“省的你忘了孙女的样子,又或者更狠一点,自己儿子没见过几面,连儿子都一起忘了。梁森的名字你是记住了,沅沅叫什么你知道吗?”威廉没反应,我又将照片抽回来,拿出笔往照片背面写了几个字:“梁沅卿,记住这个名字,万一就是你这一脉最后一个孙女呢。”
“你怎样才肯放过他们?”威廉停顿许久终于吐出这一句话,认命了似的,哽咽着、多诚恳的看着我:“你要我们夫妻俩的命换我孩子吗?可以,放过我的孩子……”
看见他那副样子我眼睛又猛地酸了,我真恨,他怎么表现的那么可怜,反倒显得我像恶人了。
“少可怜巴巴的掉眼泪,我比你难过多了,三年了,我父亲在九泉之下总算能松一口气,当年他用生命换我在傅家得以短暂的安宁,他死了我才知道什么叫长大,我没有庇护,没有依靠,就凭着我自己,我跟澄澄一点一点摸索出一条路,活着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奢望,你也没有替我挡下所有的风雨啊三叔,或许你也曾有过那样难捱的时光,你总标榜那是我父亲的过错,但你有没有想过,那样你都没有死,你还是熬着活下来了,你也期盼生命对吗?可是没有我父亲的话,你早被那一场大火烧死了,不,你都活不到那场火,在老宅,说不准儿就在哪个无人的角落冻死、饿死了,是他给你求生的机会,你才能活,可到头来你却把他逼死了。”
威廉不一定将我所有的话听完了,他只是点头,沉重的每一句话都点头。
看啊,他也会为他的家人卑微至此,他却不觉得我的苦难是苦难。
我叹了口气,也不大想同这样的人讲过往了,因为那都没有意义:“我想做的你马上就会知道,只要你不轻举妄动,我会做梁森的家人,我会给他傅家正经少爷一样的生活,我会给他我能给到最高的权力,我会把沅沅当亲女儿一样对待,连财产都分给她一份,但这些事的前提在你,我给你自由选择的权力。”
威廉的心绪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也懒得再说,何必一天内把所有的仇恨都吐露给他呢,虽然来日也不长了,可这种痛楚总是在死亡之前慢慢蔓延至全身最好。
梁森也差不多来接我了。
威廉总算在最后一刻出来送送我,见着梁森不情不愿的跟他打招呼,而后习惯的接过我手里的包,南行也跟了出来,他心里总有慌张,只是我要他跟我回傅家,他也不肯,总是倔得很,大概他不想再见到江以南了吧,挣脱牢笼的两个人,以后也不大想跟彼此亲近了,否则脑子里回想起的总是以前的阴霾,虽然南行心中从未忘却,但他大抵不想让江以南跟他一样,且他也不想见到我。
威廉让我尽管安心好了,跟我说最后给他送终的可能也就是南行了,他不会把南行怎样的。
南行松了口气,我同样,不然他要是死了,一个月之后我还不知道上哪儿用人呢。
我又装着样子、补了几句告别的话后离开,梁森处处护在我前面,不知道威廉是不是心灰意冷了,耷拉着脑袋,直勾勾的望着我们的车离开,进了拐角我就看不见他了,也不晓得他会在那儿站多久。
硬憋着气吃了晚饭才回家,没让梁森看出一点异样,刚回家,我哥盯我就比较紧,何况二叔他们来了,家里就一贯是住在锵山的,我装病没受一顿审问,反正他们看着我也不像有事的样子、就把我放了,我找人问了江以南的位置,知道他也搬回来住、正在房间,我就赶忙奔回去,差一点就要原形毕露。
推门进去,他依旧没开灯,梁韵死后他就总是关着灯在落地窗前看,听见动静才回头,他也为我被威廉叫走的事情焦急,可惜我比他更急了点,砰的一声关上门,迎着他的方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在他开口之前扯着他的领带拉下他,吻住唇,咬着唇,迫切的索取,把眼泪和愤懑全锁在狂风暴雨般的亲吻里。
这也是我们两辈子头一回了,这么偏执,这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