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为经认出了眼前的彩绘壁画的来历。
做为十分经典的佛教壁画,礼佛护法图在江浙,东南,云贵,缅甸、泰国这样受到东夏文化圈影响的壁画群中属于较为常见的造型。
这幅壁画宽大约两米,高约一米,图中场景细致,人物形象很丰富,不仅有佛陀,菩萨,天女,护法天王,还有人间的国王、王后,同行嫔妃,甚至连小鬼和观音脚下的狮子,虎豹等听禅的动物都一个不少。
但非常遗憾的是,这幅画是残缺的。
一个巨大的裂缝剥落从左往贯穿了肤肌丰润表情庄重的天女,手托花钵的侍女,双手合十缓缓前行王后,以及后面簇拥着一群撑幡的嫔从,甚至还有观音大士的一侧面颊。
顾为经惋惜的摇摇头,这些伤痕直接破坏了这幅堪称精美的壁画的造型。
缅甸的文物古迹几经劫难。
东夏的敦煌壁画群在晚清和民国时期非常让人心痛的遭到了破坏,还有大量经卷彩绘被西方冒险家买走。
而同样的事情在近代的东南亚却绝非鲜有,缅甸东部的蒲甘等古城的佛教经院遗址和壁画群时至仍然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尤其是很多时候,大量外来游客和本地人的文物保护的意识不完善,更加重了文物保存的难度。
顾为经并不是文物学家,可以就算是以一个画家的身份来,看到这样精美的古迹被破坏同样是非常让他心痛的。
“竟然能领到这么难的任务?”
顾为经摇摇头,快速打开手中底稿粉本,对照着上面的内容大致浏览着这幅壁画的修复计划。
这种有少部分直接消失的壁画是最难以修复的。
图画上的裂痕完全破坏掉了壁画的整体美感,可又有百分之八十面积以上的原有的壁画彩色都保持了完整。
这种壁画古迹直接覆盖重新绘画是暴殄天物的犯罪。
大体上会有三种不同的处理。
可以完全只进行保护性修复,不做美术修复,这种方法加个木头龙骨框架之类的就可以,算是最简单的。
工艺更加复杂一点的话,国际上欧洲发达国家目前通行的惯例则是在壁画破碎的空白处填补好土层,再用和四周颜色相近的浅色颜料薄薄的覆盖一层,这种方法被称为影线法。
影线法是近些年来西方壁画修复中的常用手法之一,由意大利艺术修复学者切萨雷·布兰迪提出。
他在壁画修复中主张“使残缺部分成为绘画的背景,而不是相反”,提出运用间隔的线条减弱补全处的明暗关系,以体现可识别与整体的关系。
这种手法近年来也开始的出现在东方的绢帛书画和敦煌壁画的修复过程中。
它的优点是能保证书画原迹不被损坏,缺点是会留下很明显的修复痕迹,就像一汪深蓝色的汪洋中出现了几滴浅蓝色的海水,让人一眼就能看上两者的不同。
最难的则是完全的无痕修复,尝试通过原汁原味的方式用颜料还原绘画本来的面目。
这样的方法相比前两者优点很明显,完全就是赋予了壁画了新生。
但是为什么这种方式采用的较少呢?
原因就是太难了。
要是做的不好,后期修复又会和原本的图画出现反反复复的色差,看上去就会像一个人脸上的的面霜没抹开一样。
所谓狗尾续貂,无外如是。
这幅壁画采用的就是最难的第三种工艺。
顾为经翻动着底稿上的签字,这幅壁画的直接负责人那一栏签的是曹轩的名字,这幅画是由曹老先生直接负责的。
此时,眼前的No.17号壁画的空白处已经完成了对于破碎修复胶土的填充,并且有人用精妙的手艺将断裂的墨线重新用画笔勾好修复了。
壁画裂缝处只剩下了等待上色的空白。
画师线稿修复的技艺非常的精湛,让人叹为观止。
倒也不是说修复的笔触全然没有问题,就是百分百的完美的。
而是说,它的美术风格无论是从用笔的技巧,还是墨线的浓淡都和原本的壁画保持了非常高的一致性。
除了因为墨线刚干不久的缘故,色彩稍微显的更浓以外。
以顾为经被《摩诘手记》加持的眼光判断,竟然无法看出后天修补的痕迹。
任何艺术家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而修补这个壁画的人竟然能将自己的风格完全融入原本的古迹的风格之中,让人叹服。
对于文物修复,真比好更重要。或者说,真就是最大的好。
“也不知道是曹老的弟子在墙上对着底稿勾线,还是曹老亲自操笔的。”
顾为经拿出了调色盘,开始尝试的调色。
修复拥有复杂构图和大量不同人物色彩变化的壁画,哪怕对拥有了《摩诘手记》后的他,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他动笔的很谨慎,甚至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