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是这幅画上,主人公站在海边山崖间检阅军队的时候,她的脸也恰好被朦胧的海边雾气所遮挡。
不见清晰真容。
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是大诗人白居易所总结出来的,最具东方哲学风蕴的美人图谱。
充分的留白,也代表着充分的想象空间。
同时一旦人物的五官朦胧不清,读者们就会更加把注意力倾注到画作的整体氛围之中。
刻画画面的氛围。
这正是画刀画最为擅长的领域。
他只刻画了一个身影,就神髓俱足。
海风呼啸,雾气迷蒙。
幢幢黑夜下,浪涛间的蜿蜒陡峭的山崖似是一柄利剑插进海岸,阴云间唯一一抹月光照在了悬崖间的那个女人身影上。
于是整个无限延展的天地,都成为了她的宫殿,她的领域。
顾为经采用了v字形构图法。
整幅画刀画间的景物呈现出倒v的形状,以远方山崖上女皇的身影最高,以近景处的巨人和军舰的桅杆为两边,不断的向下延伸。
v字形构图法的视觉原理和他以前用的三角形构图法十分近似,但因为缺少了底边的缘故,画面的整体观感一下子就从几何中最稳定的三角形,变成了起伏摇晃的人字形。
景物给人的观感瞬间就动荡不安了许多。
可当你的视线越过海风,越过巨人和军舰,落到山崖的最顶点的那个月光般的幻影的时候。
你整个凌乱的心绪,就变的立刻安稳了下来。
很难准确的形容这种画面效果。
即使她不会飞,她的身影和那些海水只淹没到膝盖处的战争巨人相比,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可她就是这幅画里最重要的角色,只要凝视这幅画片刻,观众就会立刻感受到她身上浮现出的和动荡的海面截然不同的宁静的力量。
而即使你看不清她的脸。
只看翠色衣裙一角在风中飘荡起伏,看着顾为经绘制的由深浅不一的颜料构成的笼罩她四周的雾气,感受到她如摩崖石刻般亘古不变的肃穆和端庄。
观众的心跳就会微微一动。
你会不由自主的屏息等待,她脸上笼罩的云雾散去的刹那。
纵使你清晰的知道这只是一幅画,却笃定的相信,云雾下一定会有一张倾世动人的脸,你会毫不犹豫的追随她走到地老天荒。
哪怕只是为了多仰望她几个瞬间。
“系统还真是很苛刻呢!”
顾为经稍稍撇撇嘴,对系统面板上那个【心有所感(圆满)】的评价感到不满。
给个【呕心沥血】的点评,就这么难么!
虽然顾为经知道,他单纯只是被讲台上的伊莲娜小姐征服了而已。
论情感深度的深刻程度。
肯定是不如缪斯蜡烛激发下的《小王子》或破而后立的《紫藤花图》的,然而,他这幅画也是花了大心思的。
纯评价技巧,已经是获得传奇级画刀画技法后所创作出最精巧,最娴熟,画法最复杂的作品。
还只能达到【心有所感(圆满)】的水平。
好吧。
不管系统怎么评价,顾为经自己觉得他画的很棒,已经能达到了他目前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
【缪斯女神的赐福小蜡烛】这段时间,他临摹《雷雨天的老教堂》的时候,又开出了两支。
顾为经还没想好要怎么用。
但是用在《炽烈的世界》专门冲奖的作品上,就不必了。
他相信用不用蜡烛,自己的技法水平都一定是各种候选者里面最好的。
而那些更重要的场外影响因素,用不用小蜡烛,本质上也未必有太多差别。
“我画好了,过两天等干到可以运输的时候,就过来取吧。”
顾为经给美泉宫事务所的戴森小哥发了条消息。
schstic集团的【写作与艺术大师奖】的评选过程中,旗下的画家要是愿意的话,是可以向组委会提交画稿原作的。
成功得奖后,就会摆在集团总部大楼的展览厅之中。
伱不愿意提交也可以,不强求。
要是出版社明天给已故的安迪·沃荷再扮个去世40周年纪念奖什么的,总不能白嫖人家价值几百万刀的画稿。
对吧?
展览馆里放复印版也是可以的。
不过顾为经这种小喽啰就没有那么多架子可端。
树懒先生建议他还是去提交一下原稿比较好。
联系完美泉宫事务所的助理,顾为经思考了片刻,他滑动手机,打开了树懒先生的聊天框。
“《炽烈的世界》的画稿,马上这边就能全部完成了,麻烦问一下,请问您那里有办法拿到那位伊莲娜小姐的联系方式么……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我想应该和她说一声谢谢。”
格利兹市的四、五月份气候凉爽,除了偶尔会下些小雨以外,称得上温度宜人的评价。
在年会开幕式上的震荡余波,仍然还在世界各地发酵回荡的时候。
涟漪的中心,反而是陷入了奇怪的宁静。
很少有哪座城市拥有格利兹这种浅淡的气质。
仰光是桑拿房里表面堆满鹅卵石的炉子,而格利兹……它则是肖邦《情人的画像》这种婉转悠扬,好像在春日的沙滩上散步一般的慢板交响曲。
永远都躁动不起来。
持续几周的欧洲美术年会的各种特别展览才刚刚开始。
仍然每刻都有各地而来的游客涌入城市里的大小美术馆。
但当这些五湖四海的国际旅人彼此窃窃私语的分享着年会开幕式上的爆炸性消息,兴致勃勃的从机场坐上出租车,穿行在古老的欧洲城市之间的时候。
他们会惊讶的发现。
格利兹已经恢复了旧日的生活节奏,仿佛那场震惊世界的演讲,不是在几小时前,才刚刚发生的一样。
布朗爵士端着一杯咖啡,默默注视着窗外的小雨中,楼下“让艺术回家”的横幅标语缓缓飘荡。
日程表上午间时分——本来是他与奥地利总统共同为【缪斯计划】开幕剪彩的时刻。
现在。
想来不管是他,还是那位遭了无妄之灾的总统先生,都没有心思干这种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