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助理老杨抽抽鼻子,一呲牙,嘟囔的说了一句。
另一边,休息厅的入口处。“汪”大狗狗奥古斯特抽抽鼻子,一呲牙,嘟囔的叫了一声。
它僵在原地,盯着轮椅上的背影出神,女主人一如往日的静美,可不知怎得,大狗狗就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刘子明会在贵宾休息室里等待,是为了接曹老。
而安娜一行会在贵宾休息室里稍作停留,则是为了等奥古斯特。
它红色项圈上被海关加了一枚识别芯片,刚刚被管家牵了回来,离着老远,就感受到了空气中奇怪的氛围。
史宾格犬是标准的工作犬。
智商极高,嗅觉极灵敏。
它能在十几万平方米的面积里,在每天十几万名来来往往的游客中,准确的依靠鼻子搜索到被巧妙藏在行李箱夹藏里的爆炸物以及违禁药品。
唯一的缺点就是。
史宾格犬是比较有活力的犬种,喜欢闹腾,日常需要的撒欢儿空间比较大。
家里房间小的话,狗狗会觉得压抑。
每天溜起狗来,也是蛮麻烦的一件事情。
所以这种狗被有“集体宿舍”的警队,军事部门养的比较多。
但对于土地占地面积要以平方公里为单位来计算,建筑内部房间要以百为单位来计算的伊莲娜庄园来说。
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哪怕是人的情感这种虚幻的东西,对史宾格犬鼻腔里的数亿个嗅觉细胞来说,也能为狗主人在脑海中,还原出一种模糊的感觉。
特别复杂的爱恨情仇,对于它们来说,可能还是太过抽象了。
然而。
做为被安娜亲手从宠物商店里的小土狗养成雍容华贵的大狗狗的奥古斯特。
无论女主人是在开心,是在生气,是在难过,是觉得痛苦……甚至是,身上沾有那些堪称妖艳贱货的小蠢猫们的一根猫毛。
全部都逃不过它的狗鼻子。
现在。
它立刻就觉察到了安娜的反常。
那种感觉——似开心又不完全是开心,似喜悦又不是完全的喜悦。
有惊讶,有失落,有遗憾,有快慰,还有一些犹疑。
这么复杂的感受摆在奥古斯特面前,化作了经过层层罩染的油画,复杂的光影重叠在一起,涂完一层,还有一层。
它的鼻子再灵敏,再是一条聪明的狗狗,脑袋也仿佛要一瞬间开锅了。
奥古斯特唔咽着摇过头去,困惑的伸出后腿挠着下巴。
凑巧。
它看到了一个穿着斑点大衣的中年男人,也正困惑着挠着下巴,扭头望过来。
同时正在挠着下巴,盯着安娜的背影,脑袋琢磨的和要开锅似的一人一狗两两对视。
空气片刻的安静。
大概是都觉得有点恶寒。
他们又同时一扬下巴,骄傲的把脑袋扭向了另外一侧。
“嚯,这么大的狗,猛的看上去还挺吓人的哈。”
老杨在心中哼哼了一句。
心中实在是痒。
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背着手,踮着脚,哒哒哒,小步溜到了伊莲娜小姐的身边。
“哈,看着呐哈……”
老杨随意的打了声招呼,状若看着窗外的风景,偷偷的斜眼瞟着安娜手里的期刊。
偷看一眼。
又看一眼。
再看一眼。
双双叕叕的看一眼。
……
老杨在那里偷偷瞟的眼皮都要发酸了,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对方手里的就是一本《亚洲艺术》无疑啊。
这能看出什么花来呢
这本期刊还是他杨老哥抱来的,那篇论文他也读过了,是蛮了不起的,但是是以顾为经十八岁的年纪为标准来衡量的了不起。
放在《油画》杂志的视觉艺术系经理面前,放在轮椅上的女人面前,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它不过是一篇普通ahci的论文而已。
ahci全称叫做艺术与人文科学引文索引,它是一个大目录,目录里收纳了有接近2000本不同的期刊。
超级超级厉害的,仅仅只有其中很少的几本而已。
就算只是把艺术有关的分类单独拎出来,《亚洲艺术》这本期刊在里面也算不上最厉害的一档,只能算不错而已。
可以说每时每刻,此时此刻。
就在现在。
就有一篇,两篇,甚至十篇同样级别的论文正在被学者写出来。
“被遗忘的第一位印象派女画家”这个观点就算是新颖,顶多也就是在《油画》的新闻咨询版块上,占了豆腐块那么大的几行文字而已。
它哪里值得伊莲娜小姐一上手,就看得这么认真,这么投入呢。
“不是吧,莫非人家一翻开,就看出这篇论文的问题来了”
老杨的心中没来由一紧,猜想他的那位顾老弟运气不会这么糟糕吧。
作弊就作弊了。
还直接就撞人家枪口上了。
他一想起欧洲美术年会上,撞到安娜枪口上的布朗爵士的下场,老杨的心里就是一阵的纠结。
就在这时。
安娜从论文中抬起了头,静静的看着窗外机场上方的天空。
“伊莲娜小姐,有个笑话是这么说的,当一个画家在画画的时候……”
有了刚刚的成功经验。
老杨深深的吸气,准确再次带着他的段子勇敢的a上去。
纵使安娜旁边讲笑话,总会给杨老哥带来无形上的心理压力,可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沧海横流,放显英雄本色。
老杨的笑话之魂熊熊燃烧了起来,自己整个人也同时燃了起来。
在酒桌上讲段子算什么本事啊。
能逗伊莲娜小姐开心的,才是真正的本事。
关键的时刻,就是要他老杨这样的人,去挑起重担,博小姐姐回眸一笑,顺便替曹老太爷先行旁敲侧击一下的。
遗憾的是。
老杨没有得到他所期待的结果……他没有看懂伊莲娜小姐的反应。
讲道理。
一个笑话说出来后,无非就是好笑或者不好笑两种结果。
笑了就是笑了。
没笑就是没笑。
不应该存在他看不懂反馈的情况。
问题是……伊莲娜小姐不光是没有笑,老杨甚至都不太确定,她有没有听自己在说什么。
女人就坐在他的身边,咫尺之遥的距离。
又像是坐在另外一个宇宙的次元。
似乎他所做的一切表演,声波都直接从那个如光如幻的身影上穿透了过去,根本不曾被她所察觉。
不。
老杨睁大了眼睛。
那是——
一滴眼泪。
他没有看错,有一滴湿润的泪水,正从女人的脸颊上落下。
只有一滴。
却是一滴确实无疑的眼泪。
水意点点的润过了女人栗色的瞳孔。
它慢慢的从安娜的眼眶间溢出,慢慢的漫过睫毛,又慢慢的顺着皮肤流淌而下。
那是属于顾为经的论文,也是一幅迟到了一百五十年的论文。
这是现在安娜的泪水,也是迟来了一百五十年的泪水。
悲伤被时光陈酿,孕育出了圣洁的味道。
绝代姿容的女人,流出了一滴绝代哀愁的泪水。
泪水最终慢悠悠的,滴落在了她胸前的裙子上。
伊莲娜小姐哭了。
刹那间。
老杨的笑话之魂,也崩溃了。
——
新加坡是一座很小很小的城市,小到亚洲倒数第二,整个国家几乎完全只由一个城市构成,仅仅高于完全由各种小岛构成的马尔代夫。
如果日本是“岛国”的代名词。
那么同样坐落在岛上,国土面积只有日本几百分之一,只有东京首都圈二十分一的狮城,就是地理教材上“城市国家”这个词最典型的象征。
滨海湾,则是这个国家最为繁华的黄金地段。
它之于新加坡,就像瓜心之于大西瓜,鱼腹之于三文鱼,汇聚了狮城大半的精髓与香气。
任何一场大型活动,都会围绕着它而展开。
在举办第七届新加坡艺术双年展的主会场滨海艺术中心以东。
白沙浮商业城、着名的鱼尾狮公园,以及那座更加着名的相当于42层楼那么高的新加坡摩天观景轮的地理交届处,便是历史悠久的莱佛士酒店。
它是世界上仅存的几座19世纪的老式酒店之一,也是其中最大的几座之一。
酒店的顶层套房里床边的便签纸上,曾留下过很多文化名人的字迹。
康拉德、吉卜林、毛姆、卓别林、艾娃加德纳、两位伊丽莎白,传奇影星伊丽莎白泰勒以及更加有名的那位——“托上帝洪恩,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以及其他领土和属地的女王、英联邦元首、基督教的保护者伊丽莎白二世女皇陛下”。
如果现在入住这间顶层套房的主人,在离开时没有带走手边的便签的话。
那么。
酒店的客房部,便能为它们琳琅满目的收集名单上,再次增加一个全新的名字了。
「安娜伊莲娜」
“如果我现在想去仰光,那么,飞机可以立刻起飞么”安娜一边在电话机旁的便签纸上写着什么。
一边问着身边的管家。
“仰光”
“对,现在,立刻。”安娜简单干脆的说道。
“恐怕,我要非常诚恳的请求您,收回这样的命令,小姐。”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