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换。”
美人换了一个姿势,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下阿璀看清了他手里的一枝芍药,花色璀璨,比美人身后屏风上血玉雕成的芍药颜色更加厚重纯正。
瑰姿艳逸,桥边红药画中娇。
薛吉,薛载离。
阿璀一笑,这家伙怎么到这儿来了呢?
她这一笑,不过蜻蜓点水的一瞬,而那美人却突然看过来,眸中盈盈,手中把玩的娇艳的红药迎着烛火,在他脸上投下精致如生的影子,挡住了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薛吉微微沉思,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轻笑一声,姿态优雅地起身,眼波一漾,瞥那小生一眼:“你不行,听我的。”
他微微抬起自己火红的衣袂,手中芍药空中虚点,不过那一点,戏台中悬挂的逶迤垂地的红色纱幔便如浪飞涛卷,烈烈飞扬,遮住了台中人影。
戏台上的数十盏灯光似乎突然齐齐暗了暗,随即琵琶声如裂帛冲天而起,一个轻巧的过渡,渐渐转而高远,而那高远里却有几分杀伐之气,如大漠长河落日映孤城的壮美景色中突然升起的冉冉狼烟。
“飞瀑流川红药谷,一目漫山娇,血色苍茫梦魇后。青袖引,且将华曲散清音。烟岚未收,残霞妆就,万里江山雪。”
“江南江北求不尽。丹朱啼血牡丹妆。任冷眼,消情长,不弃她冷雨残霜。三千日夜星辰换。梦,空悲叹;醒,空悲叹。”
“那家伙在唱什么?”阿璀问旁边的槐娘。
槐娘原本瞧着那妖媚绝艳的人,还当今日运气好,遇着坊里竟然有人唱戏。
此时见阿璀问她,便道:“像是一出哀婉的小令,出自哪一篇我却不知道了。”
槐娘想了想,又道:“他方才弹的琵琶曲,倒像是北边的曲子,十分疏阔豪迈。但与他唱出的词曲,搭在一起,却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了。”
坊内来往的人群,到此处都停住脚步,蹭起了免费戏听。
人群齐齐看向戏台上,台上除了飞扬不歇的红幔,隐约只能看到红幔后的人影,而琵琶声转,台中人声又起。
“洛阳花,梁园月,不及桥边,赤霞金蕊。不能说一见堕泥淖,不能言十年一心牵。满亭明月半夜凄凉,一场梦繁花似锦。求不得咫尺相伴,求不得两心相知,丹心一片如何抛?”
“生前生后一杯凉,江南江北两履霜,波诡云谲孤肩上。长风来夜未央,万古沧波尽茫茫。筹谋千里寒惊梦,智珠在握瘦衣裳,天命何妨?”
人群听着这不同寻常的小调,倒是很捧场,频频鼓掌。
阿璀却漠然地坐着,一来她根本听不到那人唱的什么,再一来隔得那么远,那家伙还故作神秘地搞个红纱半遮,她连想看看对方口型也没办法。
所以在阿璀看来,就是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
“哪处得芳踪,且挽梅香绕长发,取北国雪,笼南国烟,万里如画江山,绣作佳人臂上纱。”
“月色悬空偏自照人孤另,蛩声泣露未曾助我愁思。墙边立,双灯摇,竹影交错一人双影长,从此三千锦绣,万里繁华,弃。”
薛吉字字句句,每一句都如深冬里霜雪飞过的寒凉,随着最后一字落下,琵琶声停。
戏台上风声顿止,原本烈烈飞扬的红色帷幔也渐渐飘摇着垂下,而台中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