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政委钻进刚被姜铃捂热的外骨骼里面，将自己的数据核心捅进卡槽，随后伸出一个脑袋朝她问道：“觉醒者都和你一样吗？不对，我是说，你们这种获得知识的方法，没有代价吗？我就是问问啊，如果有保密协议的话，就不用跟我说了。”
“大部分应该不行吧。”姜铃摸着鼻子回答，“代价我还没看出来，可能是我们的价值观已经不一样了。不过有一点还是可以告诉你的，就是记忆共享的时候，他是不能设防的，强制读取可能会烧坏他的脑子，所以我一般不搞这个事，遇到那些倒霉蛋的时候，也会顺手帮他一下。”
“这么说，你们这种技术和计算机的信息技术非常像？”
“差不多吧。我记得有人总结过，叫啥来着。。。。。。哦对，叫做殊途同归、趋同进化！我估计再给地球生物们一点时间，它们都能获得类似的力量。毕竟我们都是碳基生物，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嗯？你干嘛这样看我？”
“没，没什么。”肖政委老脸一红，别过脑袋，重新回到外骨骼里面。他试图用工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尝试了一会儿以后，还是暂停了自己滑动屏幕的手指。
一些沉闷的嗡嗡声从罐子的开口处反射出来：“你真是那样想的吗？你真的觉得你和我、动物和植物、突变体，他们都是同类吗？没有弱肉强食，没有生而不平等？”
“不，我还不至于和虫子们共情，我没有那么极端。”姜铃坐到了一个空货箱上，翘起了二郎腿，“话说你不是政委同志吗？你的思想，应该比我这种普通人更加深刻才对吧？我觉得吧，那得看我的视角是什么样的尺度。如果上升到宇宙的高度，我可以说我和虫子们是同类；但下降到这里的话，我们之间也算不上是同类。”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中庸之道也未尝不可。”他躲在外骨骼里评价道，随后似是下定了决心，“我承认，我思想是有些极端了。”
“哦？说说看，我给你分析分析。”知心大姐姐姜铃如是说。
“嗯，你知道东大平洋海战吗？就是七年前我们的宣传口径里一直说的那个。”肖政委缅怀着以前的经历，慢慢地说，“那时候我还是一艘战舰上的作战参谋，我们装成了一块海洋垃圾，保持着静默，顺着洋流飘航，从澳洲北部新区出发，和M国的舰队擦肩而过，一直穿插到了西海岸。那次攻击，我们摧毁了他们大部分的造舰能力，还给他们沿海播撒了大量猎杀者。算得上是一次大捷了。”
“官媒是有那个宣传，难不成还有隐情？”
“对，而且有好几个。”他停了一下，把自己弄出外骨骼，继续说，“为了掩护友军和保持静默，我们舰队有两艘盾舰被擦过来的敌舰试射炮弹击中，引发的大火无法扑灭，且不能自行逃生。情况危急之下，他们的舰长设法毒死了全部船员，并在火灾中被活活烧死。大火烧了一夜，敌舰和我们一起，看着他们烧了一夜。之后。。。。。。”
他停顿了一下，随机打开了两个货箱，继续说：“之后我们挑着敌人最疲乏、最集中的时候，大概是凌晨一点，他们的下午两点。用了集束炸弹、蜂群无人机、白磷弹，还有温压弹。。。。。。那时候我们参谋部里一点情绪都没有，没有愤怒，没有激动，也没有高兴，就每人一杯茶，听着舰长和火控小组表演的双簧戏。就像是完成某种工作那般——冷漠。我知道。。。。。。”
他又顿了顿，取出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蹲在货箱面前说道：“我知道服从是军人的天职。做那些事的时候，战事也早已进入了白热化，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点仇恨。不过我的思想从那时候就改变了——我们生而不同。所谓的求同存异真的只是理想，有些人只要生错了地方，他就不可能再和其他人一样了。不管视角怎么变，虫子永远是虫子，敌人永远是敌人。他们做过的事永远会记录在历史中，每个后人都会被那些影响到，从而带着先入为主的眼光去看待他们。”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死亡方式的？难道你。。。。。。”
肖政委没有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他只是朝着姜铃笑了笑，露出了嘴里两排金属色的牙齿。
他的牙齿反射着环境中的红光，这让姜铃皱起了眉头，同样的情况，她只在很少的人身上见识过，他们通常是自杀未遂者。
“所以你现在还在讨厌他们？”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应该是厌恶一切我们的敌人。我无法和他们共情，也不可能和他们共情。看到他们的名字，我就会反胃。而且我至今都吃不了牛肉，虽然现在已经没有真正的牛肉了。”
姜铃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想继续询问，舱段里的喇叭突然响了起来。
“所有艇员注意，所有艇员注意！请立即返回战斗位置！下水仪式取消，我们会在十分钟以内离开船坞！”
播报员的话音未落，姜铃就听见潜艇外壳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警报声，有不少脚步声和车辆的引擎声，朝着远离潜艇的方向离开，他们有多个撤离点，混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随后，好像是某个巨大的阀门被打开了，潜艇下部传来了液体泄露的声音，它们冲击在底部外壳上，强大的动能使得外壳出现了一些弹性变形。
“发生了什么？”姜铃有些紧张。
“没什么，我们快点把东西装好，免得等会儿机动的时候，踏马的乱滚。”肖政委冷静地回答着，在这一点上，他确实是专业的。
过了一会儿，F4剩余的两人也过来了，他们除开拖来了另一车货箱，还带来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艇上超员了十来人，我们得在这里打地铺了。”宁卫和从叉车上扒拉下来一个箱子，朝着其他三人大声说道。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肖政委一边忙活着手上的工作，一边问道。
“鱼群，有鱼群过来了！它们驱赶了好几个鱼群过来了，会把海龙吸引过来，我们得立刻转移。”
“不是说签了协议吗？”
“废话，协议就是一张纸，谁来给我们保证生效？现在可不是以前，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它们能照做。”
“是啊，这才几天，它们就耐不住了。”沉默艇员也开口道。
“老吴，我们最好把东西固定一下。哪个箱子里装了安全绳？”宁卫和把那些没有打开的货箱拖到不碍事的地方，朝着沉默艇员问道。
“在这个里面。”他打开一个货箱，里面盘着好几卷尼龙绳。
“我说政委同志，你说他们会转移去哪里？”
“转移？转移个屁！”肖政委用力敲着卡住的螺栓，“他们肯定直接往鱼群里冲，你们等着看就是了。鱼群就像森林大火，它们只有一条火线，冲过去就是蓝海，我倒是在想之后怎么办，突变体肯定等着我们冲呢！”
他的话就像是一种flag，十分钟后，还未等509完全脱离造船厂，姜铃就听到了不少轻微的撞击声，从他们的前面传来。
组成密集阵型的鱼群，以大约40节的航速，直直地冲向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它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潜艇下部和造船厂的一侧，留下了难以消除的气味信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