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人皮肉被炭火炙烤的味道,闻起来,并不是多么美妙。
刘进就站在江充的面前,看着江充在黑烟中泰然自若地唱歌,直至……无声无息。
刘据在一旁感叹,“就算是个恶人,死前也难得坦坦荡荡了一回啊。”
刘进幽幽地,“难不成他坦荡,父亲就会饶他不死,还会试着招揽他么?”
刘据吓了一跳,“那怎么可能!进儿你是不是还在被那些巫术所扰,怎么说出如此荒腔走板的话来?”
刘进面无表情,“戏言罢了。”
其实只是内心受到了一点点的触动吧。
虽然穿越前,自己就知道,汉武帝的晚年有点昏君的意味,但穿越过来,他便先是美人在怀,忙着适应新身份;
然后就发现巫蛊之祸已经降临己身,再不奋力奔走脑袋就要搬家,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对汉武帝有什么更加清晰的认知?
可是现在,居然连他身边的宠臣,在一味地迎合之下,居然也是,能看的清楚他的荒悖之处的么?
那么之前,按照人之常情筹划的,擒获江充就能说明自身清白的假设,面对这么一个,年老德薄的天子,他会相信么?
更不用说,苏文章赣已经出发了……
刘进绝望地发现,自己自以为迅速的行动,似乎反而把自己逼进了一个死局中……
那么,还要不要像先前那样,继续叩门甘泉宫?
他看向自己的便宜老爹,此刻的刘据虽然面色平静,但是反复攥紧又放松的手,似乎在彰显着他的内心并不像外表一样淡然。
他主动打破了沉默,“江充已经伏诛,父亲下一步作何打算?”
刘据反问刘进,“进儿如何想?”
刘进迟疑,他隐隐觉得石德之前的计策,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真的要想辩白自己是清白无辜的,他那便宜老爹不是可以学学之前的廉颇,负荆请罪,自己直接跪在甘泉宫前辩白?
这样就算江充等人继续攻谗,太子都亲自到甘泉贴脸开大了,天子总是要接见的吧?
要是这样武帝都不见太子,那就是武帝生死未明,那么至少可以肯定,皇帝要么是已经重病,要么是被江充,抑或是那个什么黄门给控制了!
这种情形下,他的便宜老爹登基,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么?
而现在想来,石德在给出矫诏逮捕江充的建议之后,就再无下文了!
这似乎不像是一个成熟的谋士的意见。
尽管刘进古人的书也没读的多少,但是他好歹还知道,《三国演义》中哪个谋士出策,不得整个上中下三策?
上上之策是啥,如果因为某某原因,上上策主公不愿意采纳,那么无需担心,微臣还有中策若干;
如果中策主公也觉得难为,那么无需担心,微臣还有下下之策可以执行,只是效果恐怕要大打折扣了……
哪有像石少傅这样,出完主意之后就全程隐身下线的?
现在闹出个四个人死了两个逃了两个的烂摊子,石德不知又有何说法?
想到此处,刘进试探性地询问,“儿臣觉得,之前少傅所言,向天子解释清白,恐怕是再难为继了。”
刘据点点头,“为父也是这么觉得的。石少傅,自苏文章赣逃走以来,每当孤询问计将安出,便期期艾艾不知所云。”
好家伙,原来你没有后手啊!
自己还是初来乍到,被石德那年老德邵的外表给糊弄过去了。
谁能想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同志,也能够来骗,来偷袭他这个手无寸铁,刚满二十岁的小年轻呢?
“为父现在想来,石少傅所言,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啊。”
刘据叹息,“但是现在既然已经杀了江充,那也是骑虎难下了。”
“进儿,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汝身处为父这个局面,汝会如何做?”
刘进本来想说,反正汉武现在年老德薄,喜欢你的程度还远没有喜欢江充李延年的程度高,干脆反了算了。
可是转念一想倏然而惊,我之于他,就犹如他之于汉武。
他这便宜老爹现在说这话,是几个意思?
他的老爹看他,也和汉武看他爹,是一样的吗?
思前想后,刘进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毕竟就现在的处境而言,他和这便宜老爹,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先度过这一难关再说。
“儿臣觉得,事到如今,江充死则死矣,自证清白已经是无用之举。”
“那么事到如今,咱们只能是……起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