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水(傅疃河)在寂静的夜幕下默默地流淌。
而在它数里(注1)外的刘氏庄园此刻却灯火通明。
后堂院落中,陈烈自搬了张胡床坐了上去。他面前瘫坐着一个发髻凌乱、衣裳不整的中年胖子,显然是刚从被窝中拖了出来。
这人看着满脸横肉,实则胆小的很,尿溺了一地。陈烈把刀从他颈上拿了下来,浅笑道:“不必害怕,我不会伤你性命,我等只是饿急了,求些吃食。”
又回头问曹大:“没有人逃脱吧?”
“有个烈性子想逃出去,被徐大兄射杀了,其他人被缴了械,被绑在外间院中,由两个兄弟看管。”曹大又指了指角落,继续说:“还有就是在这了。”
曹大所指角落绑的基本上是这家主的亲眷,已经哭成了一片。
等了约莫二刻钟,张狗儿踏了双不晓得从何人脚上扒拉下的布履,兴冲冲跑过来道:“大兄,徐叔说物什都收缴好了。只是还有许多粟、麦,让我问你咋办?”
“哦?”陈烈突然想到一事,用刀背敲了敲瘫在地上的胖子,“你家田簿在何处?”
片刻后,陈烈抱着一精致的木盒来到前院。又让人将庄中的田客、隶妾等集中到庭院中。
陈烈站在台阶上,扫视了一圈众人,在跳动的火炬下,一张张惊恐、害怕、畏惧、哭丧的眼神也望着陈烈。
陈烈在众多目光中,将木盒打开,然后取了一个火把扔了上去。
“你等的隶籍、田籍已被我一火炬之,剩下的粮食你等也可自取……”
陈烈说完也不顾发懵的一众,大手一挥,扛起一袋粮便消失在庄外。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胆大的抱了一袋粮便撒腿跑出了门。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在左右的搀扶下,看着被劫掠一空的家,已是泣不成声,而后更是暴跳如雷,面目狰狞撕吼道:“竖子!狗贼!狗贼!乃公要尔等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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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露白,吹来凉飕飕的海风。
熬地浓稠的粟米,香飘四溢。众人美美吃上了今年刚收的新粟,虽然这是抢来的。
陈烈等众人都食完了,来到空地中间。
道:“诸位腹中已饱,身上已暖。但有一事我不得不告于诸位。”
“我等抢了那刘氏子,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早则今日,晚则明日,定会有西海县兵来剿灭我等……”
还没等陈烈说完,众人已开始七嘴八舌、捶胸顿足起来:
“哎呀,那可咋办啊?”
“为何不把那刘啥来的……对,刘丹,给宰了?”
“……”
“嚎叫个球!待陈君把话说完。”曹大已换了一身行头,腰间还挂着柄环首刀,站在陈烈身侧,俨然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见安静下来,陈烈踱步,高声问道:“敢问诸位为何会站在此处?又敢问诸位为何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
“是诸位不愿认真操持田间地头还是不愿家庭和睦?”
“连年天灾下,小民望朝廷赈济如婴儿盼父母,可等来的是各名目的赋、税,曹大他们郡口算都征收到后年了。”
“这样的朝廷,小民还有活路吗?无非两种选择。”陈烈举出两根手指,一一道:
“第一,成为豪家、大户的奴隶,苟活。”
“第二,如我们这般,流亡他乡,乞活。”
“而我等已流至大海,途中有多少人倒下,我等亲身经历过,还能往何处?何处有我等安身处?”陈烈遥指东面的大海。
“我等已无活路,要么坐而待毙,要么奋起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