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成的脸色沉了下来,瓷器在他手中微微一晃。
一花白头发的老头轻哼:“小姑娘可莫要信口雌黄。”
顾堇年伸手一挡,转身就要拉她走。
顾堇泽笑了:“弟弟这么宝贝?让她说啊,也让我们专家学习学习不是?”
众人哄笑起来。
颂黎安抚地捏了捏顾堇年的指尖,上前一步:“底部款识的笔锋带抖,胎釉的厚薄不均,这不是手工拉胚的传统工艺,是模具倒出来的。”
心里嫌弃,这模具的工艺,实在是比不上大师兄。
她指了指瓷器的侧面,“还有这个釉色,过于死板,没有应有的润泽感。这种光泽,一看就是高温炉窑仿制的。”
顾建成微微眯起眼,盯着瓷器底部细看。
他的脸色渐渐从不耐烦变成了凝重,继而带上一丝尴尬。
岑玉玲挑了挑眉,轻轻哼了一声:“不至于这么直白吧?总归是家里人,非要拆台?”
颂黎回头看向她,声音依然淡然:“不说出来,别人当真了才是丢脸。”
“要么成收藏,要么成谈资。”
“夫人,选哪个?”
这话说得并不激烈,甚至是恭敬的。
却让岑玉玲的脸瞬时变了色。
“倒是懂些门道。”许久,顾建成终于开口,语气里没有称赞。
他将瓷器随手搁回茶几,眯眼审视问:“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颂黎垂下目光:“不过是小时候耳濡目染罢了。”
顾建成未再追问,而是转身面对顾堇泽:“你弟弟身边,竟有这样的人。”
顾堇泽意味深长:“堇年身边,一向人才济济。”
出得门去,顾堇年问:“你怎么知道那瓷器是假的?”
“猜的。”颂黎只是在宫里见得多了,况且她师兄仿的,就是宫里的人都辨不出真假。
“下次,不必理会。”顾堇年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翰林盛本就是集线上线下拍卖画廊艺术馆为一体的集团,颂黎这样的人对于顾家来说。
不能为己所用,就是危险品。
“他不该那样对你。”颂黎跑到前面去看他的神情。
顾堇年停下脚步,无奈道:“于顾家,我本身是不该存在的‘存在’。”
“父亲、继母,甚至整个家族,没有一个人需要我这个私生子。”
出口的瞬间,顾堇年愣了一瞬。
他一向不愿吐露自己的真实感受,可能是夜色温柔,也可能是这小丫头看上去的确毫无威胁。
竟让他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颂黎一时无话。
在她那个时代,嫡子和庶子之间,的确是天差地别。
“小叔叔。”她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讨好道,“颂黎需要你。”
顾堇年失笑,她说的倒是实话。
他教她用手机,看电视,过马路……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带着她一步步走。
人生似乎,多了一些“养成”的乐趣。
翌日清晨,顾堇年带她去了烟花厂。
上一次坐轿车,颂黎疑心被这钢铁“怪物”一口吞掉,刚上去就被吓晕了。
他偏头看她,颂黎好好的。
现在正偏头好奇看那高楼大厦,适应得倒挺快。
车头刚转进厂区,厂长陈叔跑过来开车门。
脸上的笑意没掩饰住眼底的疲惫和担忧:“顾总,您来了!”
近三个月,多亏顾堇年一直在幕后接济,否则厂子早垮了。
陈叔的目光锁定在从另一侧车门钻出的,一身绿格子大衣的女孩身上。
他动作一僵,像是见了鬼,声音瞬间提高八度:“颂!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