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州,晋辽战场。
陈抟腾云驾雾,从天而降,只见对面契丹城关雄壮如铁,倚山而建,地势险要,城中旌旗如云,除了山间大风以外,寂寂无声。
“昔日割让燕云十六州,已是自废龙脉之举,让契丹有了染指中原的媒介与底蕴,道士你如今为晋主算命,莫不是真想牵扯进这场风波来?”适时,在旁有一道悠闲懒散之音响起,行来了一个黄袍胖和尚,手持蒲扇,一步三摇。
若是玄郎在此,免不了要唤一声师傅,但陈抟自是不必的,其道行已能同妖王争雄,便轻叹一声道“山河图再现,国运又添变化,我原以为晋主能有反抗之机,却不曾想,契丹的王主也不是寻常人物。
世人都以为他是与黑风大王有关,依我所见,他真正的师承,分明是如今占了南海的那一位,难怪能谋划燕云十六州,有望入主中原。”
所谓的燕云十六州,就是以幽州和云州为中心的十六个州,其中又以幽州更为紧要。
“天下大势,总是要变的,就像是神佛位上的那些,名号还是那个名号,但内里的人儿,可早就换了一茬又一茬,这现在若不变,未来也就不来了。
我那好徒儿走上一遭,看看这世道,他终究会明白的,这天下需要的,究竟是什么。”胖和尚意有所指,看着举头三尺的方向笑了笑。
陈抟闻言一顿,想到了自己门下那追随玄郎而去的赵普,不由点了点头“草莽龙蛇中,他的确不同,我等还是先看看,这契丹之主,耶律德光,究竟如何。
若他本事不足,就莫怪贫道逆了天意,施辣手,斩下未来辽龙。”
与此同时,仿佛心血来潮般。
契丹王院内,一位面色暗灰,虎背环眼的雄勇大汉捏碎了手中酒杯,太阳穴两侧的小辫蓦地舞动起来,掀起罡风。
“贱民反贼!焉知帝王之心?”耶律德光虽然算不到人,却也察觉到有高手对自己起了杀心,想要为中原除却大患。
“你们这些狭隘的中原人,鄙夷左右,自命清高,可当被马蹄践踏之时,又与路边的野狗有什么分别?有的人生来就是当皇帝的,而大部分人,生来就是要被统治的!
本王一力擎天,入主中原,有何不可?
灭唐还不够,看来还须再灭晋。”
耶律德光神色狰狞,同样动了杀心,当场传讯黑风山与通天河,南海一脉可不是好惹的。
他已有四十二岁,乃是堂堂契丹太祖耶律阿保机次子。契丹国的二代皇帝,早年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引兵攻略蓟北,又在八年前协助石敬瑭灭亡后唐,得到后晋称子、割让燕云十六州的待遇。
自己更是励精图治,六年前改皇都为上京,改革官制,划分南北二面,实行胡汉分治。北面官以契丹旧制治契丹人,南面官以汉制治汉人。
而在世上,关于他的传闻也不少,很多人觉得他也是神仙转世的人物,相传其母曾梦见一个神人戴金冠、穿素服、执兵仗,相貌丰满俊美,有十二只异兽相随。其中有黑兔跳跃到她怀里,于是怀孕,在大部落东楼之地生下耶律德光。
这位国主出生时,“黑云覆帐,火光照室,有声如雷”,诸部都为之惊异。
而契丹王这一动,便牵扯的诸国风向一变,晋国内更是风起云涌。
“看一个人的性情如何,不能从大势去看,要从小处细瞧,谣言虽多,但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也不可全都不信;尤其是身为君王的人,很多时候刻意所表现的仁德大度、暴戾宠信,都只是为了稳固权威,唯有从小处透露的,或许才是真性情。”
同一时间,赵普也在易州城内提笔,记录着自己游历天下的见闻,要汇报给陈抟,倏尔再下笔“君王如此,一地一城首领亦如此,不过道长,我相伴的这位,有些不同,他没有称皇称霸的志向,却有整肃山河,收复燕云十六州,匡扶世道的理想,虽然我觉得假大空,不过也许他真有成功的可能。
此人虽然目无尊卑,不奉礼法,但却对百姓一视同仁,也不因富贵大人而卑躬屈膝,虽性子鲁莽,一言不合就要舞棒挥斧,动辄打杀,但所戮者没有无辜,皆是该死之人,持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只是缺了一位军师般的人物,若能拨云开雾,鱼跃龙门也尚未可知。
综上所述,道长,他没我不行,则平暂时不能追随您了,望您安好。”
“没了则平在旁,还真有些不适应。”
同时间,心象世界,观音禅院外,玄郎再化心猿之躯,掂了掂手中的棍子,看向了周围。
初时至此过于匆忙,也没有细细打量过四处的光景,如今再看,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万壑争流,千崖竞秀。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张。山草发,野花开,悬崖峭嶂;薛萝生,佳木丽,峻岭平岗。
禅院外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那猴头正观山景,忽听得芳草坡前有人言语,黑风山的土地又旋身跃了出来道“小猴子,小猴子,你可是要去斗那灵虚子了?”
“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听它鬼哭狼嚎吧。”玄郎笑笑,该动手还得动手,便抄起棍子就要上前,却见土地挠了挠下巴,猛地一跺脚道“哎呀哎呀,真是怕了你了,来来来,小老儿再传你一式变化之术,你先悄悄潜进去探探情况,若是真个动手,也好偷袭占个先机。”
说着,他奋力跳起来,手中‘不求人’痒痒挠敲在了玄郎的膝盖上,顿时一段口诀传入了玄郎脑中,更让他明悟了一条法力运转路线,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了一只金蝉的模样。
随着观想的那只金蝉扇动翅膀,他也运转法力,掐诀腰身一变,就原地化作了一只金蝉,对着土地拜了拜道谢,便向着正门飞去,要斗一斗那灵虚子。
“没办法,那大法师虽传了我两门神通,但也吩咐了不到关键时刻不要传授,这可如何是好。”
望着那踏入禅院正门的身影,土地也无可奈何,他已经尽力了,只希望这个猴子,比之前的要强吧。
这一场场的轮回,虚无缥缈的天命,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唰~变化做金蝉的赵玄郎一路腾飞,正见眼前四四方方的出来一大院落,中央一处竖着的匾额上写道“观音禅院”。
只是却不见灵虚子那头狼妖的踪影。
金蝉晃了晃身子,心中却有了个法子,只见它向前一飞,径直没入了禅院内院的厢房中,沿着熟悉的道路一转,就见到了一方香案供台。
在那台上,赫然摆放着一口金炉。
自那炉盖缝隙处,传出来阵阵清香,更有碧金二色烟雾袅袅腾起,卖相非同一般。
“碧藕金丹,多半是那黑熊精自南海习来的炼丹本事,足以升人道行,壮大灵蕴与血气,我倒不如窃吞之!”
玄郎眼看喜,顿起贪念,只把这金蝉躯往缝隙里一钻,就挤了进去,挨在那金灿灿,缠绕着几缕碧纹的丹药前,嘿嘿一笑,就将之抱起,飞到了外边。
好丹药,起灵光,碧金飘霞举洪云,碧藕成丹载金性,惹得玄郎化回猿躯,抓耳挠腮,又蹦又跳,只把那丹丸往嘴里一头,连嚼带咽吞入腹中,炼化去了。
无什么火热,也不见甚疼痛,唯有一股清凉水汽好似藕丝一般越拉越长,从小腹处蔓延开来,流淌向身躯各处,如赤身沐温泉般,好不快活。
只是贪心起,自有劫难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