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冷笑一声,看向这个愚钝妇人:
“连朕都会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何况你的女儿,沈夫人真是大言不惭。”
沈相办事还算得力,人也忠正严明,可怎么会有如此拎不清的家人?
李琰烦躁地坐下,内监匆忙给他端上一杯热茶来。
沈夫人发现了自己话中的漏洞,立刻跪着往前挪了两步,请罪道:
“陛下,陛下恕罪,菀儿有错,菀儿自然有错!可是,那也是臣妇教导不力的原因,陛下要降罪,就让臣妇来替她受吧,她还只是个半大孩子……”
“娘亲,娘亲……”
沈菀抱住她,和母亲哭作一团,正当李琰心烦至极,想直接把沈菀拉下去用刑时,内监来报,沈相国来了。
李琰一挥袖,拍案道:
“朕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话要对朕说!让他进来!”
沈元澈一入内,面色凝重地跪地道:
“臣,拜见陛下。”
李琰:
“沈爱卿,你知道此事让整个大魏在那个狗屁摄政王面前颜面尽失!你的女儿若是不给个说法,你就以死谢罪!”
沈元澈的目光复杂,走到母女面前,蹲下身,将右手搭在沈菀肩上,问沈菀:
“菀儿,要你自己说,还是爹爹帮你说?”
沈菀哭着点头,抓住父亲的衣摆,道:
“爹爹,我说,我说!女儿只是因为和江近月不睦,想教训她一二而已,抓他们几天就会放人的,女儿不知道会如此啊!我不是故意让陛下在赵国人面前出丑的!爹爹,你救我,你快救我!”
沈元澈听到她的辩解,眼底的失望神色越来越浓。
他的目光与她平视,认真地道:
“菀儿,爹爹从小是怎么教你的,言必诚信,行必忠正,可是你,你……”
面对父亲咄咄逼人的目光和失望的脸色,沈菀眼神闪躲,转头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哀求般道:
“娘,娘……”
沈夫人顾不得其他,将沈菀抱在怀里,朝沈元澈骂道:
“沈元澈,你要大义灭亲吗!她是你的女儿啊!”
沈元澈再没有理会这母女二人,他回过身,拱手对陛下道:
“陛下,此乃臣之家丑,可否屏退左右,给老臣留三分薄面?”
李琰不言不语,只淡淡扫了眼一旁的内监,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于是殿中人乌泱泱退了出去,只留下皇帝和沈家三人。
“沈爱卿,你可以说了。”
李琰踱步回到龙椅上坐下,抬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重重放下。
“这次,你若再有半分虚言,朕,决不饶恕。”
沈元澈像是下定了决心,毅然开口:
“陛下,此番闹出这样大的祸事,是臣教女无方。”
“沈菀之所以和山匪合谋,抓了十几人上山,的确是想杀害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并不是要用这件事来抹黑大魏。”
李琰问:
“哦?这倒是和沈菀说的如出一辙,那江近月和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沈菀至于吗?我怎么不信?沈元澈,这莫不是你为了包庇女儿扯得谎吧?”
“陛下,你我君臣多年,陛下可曾见过臣蓄意欺骗过您吗?”
说完,沈元澈看一眼泪流满面的沈菀,闭眼着开口:
“因为那宁国府的世子夫人,正是臣丢失多年的亲生女儿,沈清燃。”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除了他,皆惊讶不已。
沈夫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问
“夫君,你,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个江近月,怎么会是我们的清燃呢?””
沈夫人看向怀里的沈菀:
“菀儿,你……”
沈菀的神志已经有些涣散,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脸狰狞地看向沈元澈:
“不,不是这样,不是!她不是!爹,她不是你的女儿!不许说,你不许再说了!我不要听!”
沈元澈对母女二人的反应恍若未闻,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呈给同样震惊的圣上:
“陛下,这是臣的亲生女儿沈清燃自一岁走丢后的所有经历,臣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沈菀乃臣夫妇当年收养的养女,她此前得知此事,怕清燃的存在会影响她在家中的地位,所以才想对她赶尽杀绝。”
他一字一句,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长钉刺在沈夫人心中,等他话音刚落,沈夫人的心便已千疮百孔。
这件事实在太过突然,叫她难以接受,她一脸茫然地看着陛下手中的东西,一时连跪都跪不稳,直接昏了过去。
外头的人进来将沈夫人拖出去时,沈菀尖叫一声,无法接受地朝沈元澈大喊:
“不是的,爹爹,她不是!江近月不是你的女儿!我才是!我才是你们唯一的女儿!”
沈元澈怒喝道:
“住口!逆女,你还要一错再错吗!”
龙椅之上,李琰翻着那本薄薄的卷册,寥寥几百字,却记载了一个女子在幼年和家人走失之后,漂泊的半生。
原来陆晏廷娶的那个小表妹,是这样的命途多舛。
又想到沈相所言,李琰抓到他话中的一个漏洞:
“那沈元澈,你可否跟朕解释解释,你的女儿又为何能号令得动一个山寨呢,她只是一个闺阁女子,竟有这么深的心计与谋划吗?”
沈元澈跪得笔直的脊背在听见这句话后,略微佝偻了一下。
他答:
“回陛下,此事臣已经查明,这些年来,因为家中对沈菀多加疼爱,她私藏金银财宝无数,也怪臣疏于管教,菀儿到十几岁时,便和那些下九流的人走得近,平日里也或多或少知道些买凶杀人的门路,毕竟,她有的是金银。”
沈元澈没有说出来的是,两年前书信被烧,前几日教坊司第一次送到府上的名录被截,或许这其中,都有他那掌上明珠的手笔。
李琰目光沉沉,似乎在思考这话的真假。
正当众人静默不语时,殿外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沈大人怕是还少说了一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