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澈立刻下跪,肃声道:
“请陛下体谅老臣的一片圈圈爱女之心,臣的夫人当年进京时,不慎将一岁多的女儿遗失在外,这些年清燃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陛下您是知道的,我们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怎么能看着她去死?!”
“但是陛下,臣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这才颠倒黑白,让陛下为难的,臣开这个口,只是因为清燃她的确罪不至死!”
“陛下您细想想,她那时只是个宫女,受人胁迫,且她当时的确不知宁珩和那赵雪客是同一人啊。”
陛下冷哼道:
“但是她欺瞒此事是事实,后来出宫也从无坦白悔改之心。你说说,这难道不当处死吗!”
沈元澈此前和陆晏廷互通过消息,他知道江近月不肯说的原因,是因为她那个养父的事。
可是此前找到她时,沈元澈已经翻阅过她父亲的案卷,他知道,那个案子是先帝亲判的,若是贸然将此事说出来,届时江近月头上再落个不敬先帝的罪名,反倒弄巧成拙。
他一时缄默下来,正当李琰让他出去时,内监又道,说陆晏廷在外求见。
“也罢,想必他也是为了此事而来的,叫他进来吧,免得明日又来扰朕。”
已经是深夜了,陆晏廷带着一身寒霜入内:
“见过陛下。”
李琰在他说下一句话之前,便警告道:
“朕告诉你,你夫人的事,你也有失察之罪!若是不想被一同治罪,就别说让朕心烦的话!”
陆晏廷闻言,干脆利落地跪在地上,直接脱下官帽放在一旁:
“陛下,臣此番不是为这事而来,而是来向陛下坦白两年前犯下的欺君之罪!请陛下容臣开口。”
李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陆晏廷便道:
“两年前,陛下发兵赵国之时,臣的夫人发现异样,是她告诉臣其中的不对之处,所以臣才屡次劝阻陛下。”
“陛下,那时您不愿相信臣之言,也是夫人给臣出主意,叫我围魏救赵,后来大军出行遇到的怪事乃是人为,夫人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她也算是戴罪立功!”
李琰听完这话,蓦地指着他轻笑起来。
他笑着笑着,就直接拿桌上的砚台往他身上砸:
“好你个陆晏廷,你们、你们这是欺君罔上!”
陆晏廷不躲不避,那砚台砸到他的肩上,又滚落到了一旁。
李琰怒气冲冲地问他:
“好,你说她发现不对劲,但是那时她根本不知道宁珩是摄政王,那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比将军们还了解前方局势,莫非是成了精不成!”
陆晏廷不卑不亢地向他解释:
“因为她曾在太后宫中听宁珩说起过赵国的局势,所以对此才略知一二。近月心中一直想着这事,在赵国闹出那么大动静时,她才有所怀疑。”
“陛下,她此前或许怀疑过那位赵国摄政王就是宁珩,但也不能凭借着莫须有的怀疑,就贸然往外说吧。”
陆晏廷说着,紧接着又道:
“陛下,臣自知犯了欺君之罪,但是在陛下将臣治罪前,臣想问陛下一个问题,陛下当初不知赵国有诈,决定带兵出征,如今陛下看来,会否觉得那时的自己有错呢?”
李琰诧异道:
“陆晏廷,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朕当时又不知道,你难不成还想让朕认错不成?”
陆晏廷挺直了身子,眼神坚定而认真:
“是,陛下圣明,陛下自然无错,那时近月帮宁珩离开时,她也不知道宁珩的身份,何况她和陛下还不一样,她是被胁迫的!”
“但是陛下,两年前因为她的及时挽救,大魏将士没有因为中计而平白折损性命,陛下,她救了那么多人的命,难道这样大的功绩,还不足以抵消罪过吗?”
“她帮陛下挽回了错误,可此刻她的小错,陛下却要直接处死她吗?”
陆晏廷字字泣血,说到最后,他的眼眶都红了。
李琰唇角抿直,烦躁地坐在龙椅上,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不少,但是却藏着隐隐的怒火:
“陆晏廷,你别强词夺理!你知不知道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直接杀了你!你这是大不敬!”
陆晏廷闻言,脸色没有半分改变,依旧跪得笔直。
见这君臣二人剑拔弩张,沈元澈在一旁劝道: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陆大人也是太过着急,这才一时失了分寸的。”
“陛下,这一切都是常玉京的一面之词,是他的推断而已,现在没有人能确定那摄政王就是宁珩,您这样草草杀了她,反而会让人觉得陛下您残暴!”
沈相国重重咳了两声,多日来的劳累和家里的巨变已经让他有些力不从心,但他依旧竭力道:
“陛下,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查清那摄政王究竟是不是宁珩,如若真的是他,那他潜伏在大魏十几年,知道的消息数不胜数,届时大魏危矣啊!”
“如若陛下愿意饶过她一条性命,臣就算是死,也要为陛下查出那摄政王的真面目来!”
皇帝看着殿下跪着的二人,一个是他的外甥,年少有为,另一个是他的相国,多年清正,从未行差踏错一步。
一个女子而已,让他的两个重臣这般求情,连分寸都不要了。
但他从小就知道,君王之道,是权衡术。
这样想来,的确不大划算。
后日,那摄政王便要离开了。
届时山高水长,想要探查他的真实身份,更是难上加难。
但若是贸然扣下他,打草惊蛇,又对大魏不利。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在一日之内,查出他到底是不是宁珩。
……
第二日夜里的辞行宴上,赵雪客依旧戴着面具出席。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所有人都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努力在他身上找出和宁珩相似的痕迹。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看,这位摄政王的身上,实在没有一点宁珩的影子。
宁珩出事前,一直是个温润公子,他因为年幼寄住在外的原因,生得有些文弱。
且他的性子腼腆,说话也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
可是这位摄政王放浪形骸,今日上殿依旧衣冠不整,形容放荡,简直把大魏的宫殿当成他的卧榻了。
最重要的,宁珩的声音温润柔和,叫人闻之如沐春风,可是这个赵雪客,他语气低哑阴沉,说话时就如蛇信子般丝丝作响,叫人觉得心中发凉。
李琰身着天子冕服,坐在龙椅之上,先是说了一番场面话,随后笑着举杯。
那赵雪客依旧懒洋洋地回敬他,可正当他要喝时,李琰道:
“说来摄政王都要走了,我们却无一人见过你的真容,想想实在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