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衿被几个丫鬟领着回了原先自己所住的西厢房,路过竹林馆之时,一阵风略过,吹的竹林内发出沙沙声,王氏在世时最爱领着张子文和林子衿来这竹林馆内玩,这竹林馆里的竹子也大多是她亲手种下的,她的性子向来安静,在这竹林里一待便是整日。
林子衿小时候最爱在这竹林里看张子文习文练武,跟着舅母王氏学刺绣,又跟着教习张子文的老师识文断字,可以说她人生当中最为重要的导师便是这舅王氏。林子衿止不住地往竹林馆内走去,脚下的小石径通往幽处,石径两边的竹子已长得越发的高,不过是速生型草本植物,却比人的生命力还要顽强。
眼下正是三月春,竹林里的竹子越发长得茂盛,林子衿倚靠在竹林馆内的潇湘亭下,颓然地听着竹子之间互相摩擦发出的声响。
夏竹见她又思念起了已过世的王氏,小声地安慰道:“小姐,可是又想起夫人了?”林子衿叹了口气,“夏竹,你倒是会一语双关啦!”夏竹不解,林子衿见她没明白,随即笑着解释道:“我以为你是怕我怀念舅母,又想念起生母。”
夏竹脸上泛起了一丝涟漪,声音本就细弱,此刻更是小了很多,缓缓道:“小姐,我本来就是张府里的丫鬟啊,原来是伺候少爷的,后来夫人觉得春桃年纪太小,照顾不好您,这次日送走了罗聿等人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子衿一直待在竹林馆内,偶尔刺刺绣,养养花,看看书,好不惬意。
夏季的庭院内开着各种各样的鲜花,有芬香的茉莉、有绕梁不觉的金银花、孤芳自赏的芍药、怒放的栀子花、向阳而生的太阳花,还有一些葱翠的绿植。整个小院里最属墙角的芭蕉最为惹人注目,芭蕉树的叶子像极了超大的毯子,又像极了一面大扇子,起风的时候,片片叶子在风中舞动,恰有摇曳生姿之美态。
林子衿怔怔地站在芭蕉树下发着呆,夏竹悄然靠近,将手中的团扇地道林子衿手中,轻声道:“小姐,怎地兀自在此发呆啊?”林子衿苦笑,说道:“这芭蕉树还是当年的芭蕉树,如今看来,倒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舅母不在了,哥哥也去了边关。”
夏竹道:“小姐,可是在姑苏待的寂寞了?何不约姑苏的友人出来聚聚啊!”
林子衿思忖片刻,道:“姑苏的友人,恐怕都要忙着自己家的事吧!”姑苏的生活虽然安逸平淡,却枯燥乏味,没有京都的喧闹,没有京都的繁华热闹。她抬头看着随风摇摆的芭蕉叶,叹道:“芭蕉叶叶为多情,一叶才舒一叶生。自是相思抽不尽,却教风雨怨秋声。”
她轻摇着手中的团扇,扇了两下,转过身去准备回屋子里。春桃凑近夏竹,在她耳边喁喁细语道:“夏竹姐姐,小姐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变得如此哀愁?”夏竹在春桃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低声道:“你这丫头什么都要问,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便懂了。”
春桃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夏竹小声地叹道:“小姐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当然会变得多愁善感些啊!你以后到这个年纪,也会这样的。”春桃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既然这么难过,那我还是不要嫁人,也不要去喜欢别人好了。”夏竹摇了摇头,笑道:“你怎么能一辈子不嫁人呢?春桃,你不要说傻话啦!”
春桃嘟囔道:“既然嫁人那么痛苦,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夏竹忙捂住她的嘴,嗔怪道:“你这丫头惯是口无遮拦,‘死’这个字岂是能随便说出来的。”墙头传来一阵嬉笑声,冲着林子衿等人喊道:“什么死不死的,何不说来于我听听?”
林子衿这才停下脚步,主仆三人齐刷刷地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芭蕉树之后的墙头处正坐着一位悠闲耷拉着腿,扶着下巴,看着林子衿的白衣少年,肤色白皙,长发漆黑,身形偏瘦。
芭蕉叶随风飘荡在他面前,不容易让人察觉他的存在。
那白衣少年高大的墙头直跳到芭蕉树上,忽如其来的重量,撑的芭蕉树上下晃动了起来,林子衿身子一怔,嗔怪道:“含秋哥哥,你快从芭蕉树上下来,莫要弄坏了这棵芭蕉树。”来人正是同张子文和林子衿一块长大的邻居范含秋,与张子文同岁,不过十七八岁,又与张子文同年中的进士,后来入仕为官,留在工部做了主事。
此人性格向来乖张,又同张子文是邻居,又同窗好些年,虽在朝中为官,可身上的那骨子张扬不羁,倒是同张子文截然相反。范含秋从芭蕉树上跳了下来,笑着走到林子衿跟前,道:“你回来多日,怎地也不叫人通知我一声。”林子衿悻悻道:“你如今已是工部的主事,眼下正值水患肆虐之时,子衿,怎敢再去打扰你啊!”
范含秋一把夺过林子衿手中的团扇,也不管林子衿气恼,径自轻摇着,笑道:“你怎地还和小时候一样,总爱得理不饶人,小的时候欺负我也就罢了,现如今都到了婚嫁的年龄了,还是这般。”才将我放在您身边的啊!”
春桃没好气地从他手中将团扇夺了过来,一边将扇子递回到林子衿手中,一边替打抱不平地说道:“范少爷还是当年那个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这爱翻墙头的听墙根的毛病真是一点都没改。”
范含秋并不恼怒,只是笑看着林子衿,凑上前去,还像小时候那般贴着林子衿,林子衿惊慌失措地后退了几步,有些生气,“你,你怎地还像小时候那般?我如今已过了及笄之年,你不可再像从前那般放肆。”
范含秋哑然失笑道:“怎地想嫁人了吗?明日我便让媒婆上门提亲,娶你回家做大老婆。”林子衿不想再理他,施施然地往廊下走去,范含秋紧追几步,跟在她身后,夏竹和春桃拦在他跟前,道:“小姐要回闺房歇息了,范少爷请回吧!”范含秋只得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林子衿等人离开,张白圭从外面办完事刚回张府,刚进门便听家里的下人来报,隔壁的范含秋又翻墙进来骚扰林子衿了。
一想到这小子打小便对林子衿有不轨的心思,便气不打一处来,从柴房寻了根极粗的木棍子,气冲冲地跑到林子衿的院落里,见着范含秋还痴傻地站在那里,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不顾仆人们的阻拦,举着大木棍子便朝范含秋打去,范含秋小时候翻这墙头没少挨张白圭的棍棒,见他此番又拿着根极粗的大木棍子冲着自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