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帝到底是辜负了太子生母姬皇后的一片深情,虽是受了人的挑唆,受了权臣们的制衡,身为人夫,没有见姬皇后最后一面,到底是说不过去的。
林相神色沉静,漠漠一笑,道:“所以老臣才会说‘父不知子,子不知父’。陛下对太子殿下的良苦用心,老臣最是清楚。但陛下的确有愧于姬皇后,常言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这便是您父子二人不合的根本啊!‘誓世世生生休抛撇,不提防惨凄凄月坠花折’,陛下有过在先,这才有了姬皇后的‘冷月葬花魂’啊!您说,这哪个亲儿子能不恨,能不怪薄情的生父?”
林相说完,又偷偷地瞧了瞧皇帝的脸色,见他脸上清白相间,有怒又有愧疚,一时发作不出来,林相赶紧装作伤痛,扶着腰,颤颤巍巍的起身,又慢慢地一点点地弓下腰去,行礼,低声道:“陛下,若无事,老臣先回家养伤去了。老臣这把老骨头被您这一鞭子抽的,差点奔去西天,得赶紧回去找个大夫瞧瞧。”“这皇宫里有的是太医,朕传个太医给你治治得了。”皇帝怜惜他这把老骨头,跟了他几十年了,从林相二十岁高中状元便跟在他左右,心知他劳苦功高,又利用了林相的权势来助力他的太子儿子,他对林浦有愧。林浦摆了摆手,道:“不了,不劳烦陛下了,老臣家中还有事,就不在宫里多逗留了。”
说罢,便往外走,暗叹“山雨欲来风满楼”,湘王府门下中人,恐怕又要蠢蠢欲动咯!林相并未直接回相府,而是让管家调转马车,朝着太子府的方向去。昨日早朝,他从京都府尹口中得知张子文居然去救了一名通敌卖国的女子出狱,竟然还对京都府尹动了手,那京都府尹为何人?皇城的大小案件都归他管,是陛下亲封的正四品文官,岂是张子文这样的武将说打便打的,虽说张子文是个正二品的骠骑将军,可私自殴打朝廷命官是重罪。京都府尹看在林相的面子上,才没有深究,也没有上报到皇帝面前。林相怎能不知京都府尹的用意,他不将张子文殴打他的事闹大,是想让相府欠他一个人情,又或许他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京都府尹将张子文殴打他一事绘声绘色地描绘给林相听,又添油加醋了一番,却没有将张子文交到他手上的那封真正通敌叛国的密信说出来,京都府尹怎能不知这信牵扯之广,他虽不懂信上的内容,可也知这信一定关乎到某些人的利益。
林相是何其狡猾,老谋深算的一个人,深耕耘朝堂多年,若是让他知晓了那封密信的存在,他定会深究下去,万一这信是湘王一方的,他岂不是害了他要扶持的湘王,思来想去,他还是将这封密信的事给压了下来。林相来到太子府,太子周星旭此刻正留在宫里,他那后背的伤,恐怕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林相从皇帝处听闻林子衿和她腹中的孩子差点没了,有些放心不下,这才出了宫,一路往太子府赶。进了太子府,太子府的下人一看居然是从未踏足过太子府的相爷,太子未来的岳丈,众人赶紧放下手头里的活计,整整齐齐地跪到林相跟前,林相扫视了这硕大的太子府,又看了一眼眼前齐刷刷跪着的几十号人头,沉着脸,说道:“太子妃在何处?”
打头跪着的小桂子,赶紧回话,道:“回相爷,太子妃此刻正在自己个的暖凤阁。”他说话,又有些后悔,自责不已,深怕林相是得知林子衿差点和小皇孙死在这太子府,此番前来是兴师问罪的。林相依旧是沉着脸,道:“那好,劳烦桂公公替老夫带路吧!”小桂子应声道:“是,林相请跟小的来。”
小桂子在前面带着路,心里却是焦急的很,这会太子周星旭不在府上,若是林相真的是来问罪的,那他们这些小的可就没有活路了啊!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林相若要问起关于林子衿为何生病之事,只能装聋作哑,像他主子周星旭往日常说的那般‘是非入耳君须忍,半作痴呆半作聋。’只有如此,方可明哲保身!小桂子的步子走的极慢,带着林相绕着太子府走了好几圈,林相走了半天,连带着后背的鞭痕都跟着疼了起来,也得亏这是冬日里,他穿的衣服厚了些,若是再单薄些,恐怕就要和周星旭那般,皮肉分家了。
想起周星旭后背上的鞭痕,他不禁感叹这小子倒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冬日里的棉服都被皇帝那马鞭给抽烂了,那几十马鞭抽在身上,可不是常人能忍受得了的啊!他居然生生硬抗了皇帝的几十鞭。林相此前也听闻过关于这醉香楼老板娘的一些事,只当是个风花雪月,为了生存,迎来送往,以卖笑为生的女子而已,今日见周星旭如此护着那女子,他也不由得起了疑心,怀疑这周星旭和那女子有着见不得人的关系。他坐到廊下,气闷道:“依老夫看,桂公公今日是不想让老夫见自己的女儿了?”
桂子忙辩解道:“相爷,小的这今日也不怎地了,对太子府的地形也有些晕头转向的,请相爷见谅!”“那就请桂公公继续在前面替老夫带路吧!若是,再敢耍滑头,可休要怪老夫用相爷的身份压尔等了!”林相起身,声音也更为威严了些,与小桂子的对话,也更为肃穆了些,还带了几分要挟的口吻。小桂子不敢怠慢,赶紧在前面走着,这次没走多久,便到了暖凤阁,林相看了一眼这院落里的摆设,和各种奇花异草,小楼宣谢,流水潺潺,风过疏竹,墙角数枝梅......不失为大雅,绝佳的好住处。
林子衿近来身子好了许多,安昶怀给开的保胎药,不但保住了她腹中的胎儿,连带着她的气血也调养了起来。她还是和昨天一样躺在靠窗口的那张卧榻上,明媚的阳光照了进来,冬日的暖阳晒的人暖融融的,她正伏案看着昨天早上春桃和夏竹从相府搬来的书籍,那书本上贺然是庄周署名,忽而想起晚唐李商隐的“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