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在爱我,愿意为了我倾尽所有?
我愿意为了你,交付出我的心脏!这样苦涩的生活里,我只有与你诉说,才能觉得情谊,就像鸟飞向了天空,我拥有了自由。我已经无法离开你,你就是我的自由。
我们为彼此诞生,险境时共同飞向遥远的天幕,逃离这灰色笼罩的大地...”
声音嘎然而止。
绯克斯是在爱情片浮夸的告白声中醒来的。在即将要听到画面中的两人的尖叫声时候她伸出手按下了红色按键,关掉了投影仪。这片子昨天就看过了,两人深情告白后没几秒就会尖叫,还因为播放的声音太大遭到了敲门投诉。呆在瑞文森安排好的酒店已有两天,就在要启程前往北区边缘的时候天空上开始下起雨,从未有要停歇的迹象。
她时常在这这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听到哀怨的哭嚎声,想起鬼城那天疯狂的雨夜,她的身体就好像在隐隐作痛,缝合好的伤口似乎在流血,每寸完好的皮肤都在被啃噬,这样的幻觉刺激的她没法专注休息,尤其是放映机播放之后混杂在一起细听之后像人鬼情未了的恐怖爱情故事,实在是听起来太猎奇。
沙发上的男人瘫了瘫手,哎呀的一声还没出口就被绯克斯拉起来从皮革沙发上赶了下去。
这个吊儿郎当的黑发异瞳男人眉眼间有种忧郁,但偏偏他又极其爱嬉笑打闹。他不紧不慢的收好一整套碟片光盘,对待爱侣那般轻柔。刚刚放映机放映的是有点年代的感情老片《仿徨如鸟》,最后的结局是相爱的两只鸟高飞向天空,最终被云和狂风卷伤翅膀、从云端跌落的悲情故事—当然这是未删减版本的。在目前已知的各种二手碟片店铺都无法寻找到未删减资源,上层以结局太苦了为由要求删除最后这半段鸟雀跌落云端的画面。
这时候的娱乐节目被上层要求能够正向满足人的情绪,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就会被标上为生活增加的压力的非必需消耗品。
生活已经那么的糟糕,为什么还有这些不完美的东西时刻提醒自己从未有过快乐的时刻?
好享乐的人尝到甜美的蜂蜜,会觉得生活应该如此。站在以他人痛苦为基础建立的高台上无法理解为什么人会痛苦,他们行走的每一步,只要回头就能够看到落脚的那一刻地上晕出猩红。但他们不曾回头过。
她靠着沙发望向窗外。
下城区难得一见的大暴雨。
那男人叫阿加西,据他所说是自己的挚友。
绯克斯对这个说法存疑。
她觉得这个男人和她之间简直太陌生。她不熟悉他思考的回路,也不熟悉他靠近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通讯器里没有找到他的名字,自己也没有和他相处过的记忆。
但她能准确的叫出他的名字,知道他曾经在哪里任职,他今年的年龄和出生地。两人从未有交集,从未见过面,他也同样知晓她在孤儿院里掉入池塘,她为什么没有姓氏,包括她在先前公司就业的秘密。
这个秘密和她的不幸有关。
这要从另一个雨天说起,也要从绯克斯的上上上份工作说起。作为一个过早加入社会的人,她不停在寻找着活下去的方式,也尝试过各种各样的工作。她在城市规划之前是临近东区边界图书馆的文档整理员。
下城区很少下雨,尤其是北区不太受雨的眷顾,那天,一个浑身湿透的人闯入图书馆,要求借阅一份文档。这份文档的名字是《城市框架》。书馆有部分文稿不能向外借阅,这份文档本身没什么,但来人要求是阿卡夏更改过后译写的第十二版,这版文稿有它的特殊性,绯克斯依稀记得她的另一个看起来在这里工作了有些年纪的员工严辞拒绝,说这份稿件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禁止外人借阅。
来人静默的站在原地,水顺着他的衣摆往下滴落。他缄声了几分钟,似乎是妥协了,借阅了另一个版本的《城市框架》。这份文档的大致内容她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其中有一张有些年头的地面城市的基建图。
也是这叠《城市框架》为她带来了辞职信,借阅走的这本书的人为东区带来了小规模的爆破案。作案人员通过旧地下基建图投掷了炸弹,给本就不太平的东区带来了麻烦。她被带到检查厅反复的审问,那张夹在薄纸里的设计平面图被摆在她的面前,检查员一次又一次的质问她,点出那两个和她完全无关的地标,让她反反复复的证明自己和这件事无关,当局者迷,被困在狭小自证空间里面的她试图为自己辩解,但得到的是果决的否认。
如果走到她那间审讯室外往里观察,就能看到检查员皱起眉头,嫌疑共犯的那张纸上早就列好了她的名字,没有人会听绯克斯的辩解,她的每一句话只是行凶过程的背景音。他们不在乎这些人里有没有帮凶,如果实在查不出来,被处罚的就是他们,那不如直接给人扣上这个帽子做替罪羊,送给上层做交代,然后把人处理掉。没人会承认是他们办事不利,对民众缺乏管束,只要尽早的结束这件事,就能尽早的掩藏这个事实。真相吗?又有谁在乎呢。
在一切将要定局的时候,那个声音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它在绯克斯的个人简历中抽出了一张图纸,表示了赞许,然后告诉检查员,如果做不到看清楚自己职位上的工作要求,那就把眼睛挖出来。这句话吓得检查员发抖,绯克斯就是在他们突然变得毕恭毕敬的态度里被送出了检查厅。她的救命恩人遮住了脸,递给她一张名片,示意她将有一份新工作。绯克斯明白她的资历无法拥有这样的工作,但这位海阿斯氏族上层人为她破了例,或许是她真的在这方面足够出彩,也或许是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她想要从那张脸上看出端倪,却发现背对着光的她根本看不清那张脸上的任何表情,那人?微微歪首,抚上她的脑袋,那张漆黑的脸上被迷雾遮掩住。
一阵笑声将她从梦中拉醒。
阿加西又放映起了别的光盘。这次是带有黑暗色彩的悬疑影片《迷路的羔羊》,刚刚的笑声是影片开头唯一轻快的剧情。
他是趁绯克斯休息的时候打开放映机的,声音开的很低。倒也不是他没有礼貌,不顾还有人在这里就开始播放他的影片,而是绯克斯正好躺在了公共区域。
绯克斯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硫磺味,令人心安的气息。见到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了他来自哪里。这个来自西区的男人符合所有西区人的特征。高大的身躯,深邃的眉眼,还有常年握枪带来的手茧。他身上让自己感到陌生的地方是他的周身似乎萦绕着淡淡的波动,是人无法直观感受到的奇怪波动,绯克斯并不算完全的人类,她敏锐的感受到了这种异常,淡蓝色的波动萦绕在他的身边。尤其是在阿加西点烟的时候,他手中的火焰会先震荡开来,再聚拢回去。
他身上有携带扰乱空间磁场之类的东西吗...比如圣三角什么的?
在她马上又要陷入另外的问题的时候,阿加西调低了影片的声音。
他突然发问,你看过《想象的故事》吗。
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因为阿加西并没有回头来看她。
绯克斯在脑内搜索了片刻,寻找着和这有关的讯息,最终她在脑海的深处寻找到了——是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