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族的男人。”莫叶塔蒙毫不客气地回道,“假如你还弹压不住三十元老会那些软蛋的话……”
“王姊就不得不选择一位神妾的继承人了。”他替她把话说完,“您又不是不清楚,那些老朽已不再握有实权,便同一切唱反调,热衷于维护所有仪轨成规,觉得自己已经坐在神龛里了。”
“我提醒你,自从我们可怜的妹妹亲口证实那孩子的出身血统后,她就是所有人眼中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了。”
“我谨记于心。”拉莫斯满不在乎地回答。
莫叶塔蒙神色一动:“我听说,猎场出了刺客。”
“哦,那他们真是不小心……”拉莫斯抬起她精致的下颌,却被她一掌打落。
“我警告你,对我保持足够的尊敬,我可是把你从吮指头的小孩亲手带大的。”
“没错,在我的生命中,王姊代替了我们英年早逝的伟大父王和我那可怜的妓女母亲。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能表达的最崇高敬意,就是对她的美貌意乱情迷。”
他搂住她的腰吻下去。
王后的九十日丧期一过,三十元老会就开始讨论起神妾后嗣的议题。不同的是,这次法老亲临,以示重视。
“将埃及最美丽、血统最高贵的女人敬献给主神,才是对主神的最高礼赞。”捋着剪成短短梯形的白胡子说,“三十年前妮菲泰丽王太后就是这样把神妾之位传给了陛下您。但凡人终归是会老的,主神需要更年轻美丽的祭献。现在,该轮到您做同样的传承了。”
“侍奉主神,责任重大,这三十年来,上下两地竟无一人克当此位,我也不敢轻付。”莫叶塔蒙含笑答道,目光一扫众人,“如今,不知是谁家的闺秀有这个自信,能接过我肩上的担子呢?”
众人噤若寒蝉。
法老朗声道:“神妾大位,历来母女相承,先王崩逝太早,没能留下子嗣,雅赫摩斯王后又不幸离世,自然该由血统最近的哈特谢普苏特公主接任。”
“陛下并非出身王族,”莫叶塔蒙带着一丝讥诮的笑意说,“难怪误解了神妾的传承。所谓母女相承,只是巧合。真正的神妾,是穆特女神指定附身的女子,并不仅限于王室血统。”
朝堂无人接话,但气氛却浮动起来。家有适龄女孩的元老们多多少少都动起了小心思,掂量着神妾这个独一无二的位份能不能落到自家掌珠头上。
很显然,神妾在神界是主神的妻子,在世间必定且只能是法老的正妻。
就更别提连主神第一大祭司都要低头的尊贵地位和数代积累下来的领地和财富了。
莫叶塔蒙等众人都琢磨够了,才从容说道:“遴选神妾后嗣,无论参选者何人,都必须在夜晚独自进入‘凛冽之宫’献祭,整夜不哭、不叫、不逃,镇定自若,才是神明选定的继承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元老们有的假咳两声,有的捻须不语,有的侧目思量,有的把目光投向高坐在御座上的法老。谁都知道,所谓“凛冽之宫”是本朝驱逐希克索斯入侵者战争期间,殉国将士的合葬墓穴。虽然本朝立国鼎盛,追念先烈,踵事增华,但墓穴里的景象也实在阴森可怖,就算一个大胆的成年男子,光天化日之下进入墓穴,都难免寒毛倒竖。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怎么可能在墓穴中独自待上一夜而不害怕?
明摆着,莫叶塔蒙不想让法老在自己的腹地安插上这枚小小的棋子。
要是奉承她一把,自家某个从小就在哈托尔女祭司团内受教的漂亮女嗣,也是有机会的吧……
法老对元老们的小心思洞若观火,握在王座狮头扶手上的双手青筋凸起。
“侍奉主神,维护玛亚特秩序的稳定,需要长时间的学习磨练。哈特谢普苏特公主年已七岁,没有多少时间好耽搁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哈普祭司。以他目前的职位,当然是无权列席,是法老特意把他召来想助自己一臂之力的。
哈普祭司转向众元老,继续说道:
“神妾陛下恩宠普施两地众生,但诸位元老作为臣子,一定都明白尊卑有序的道理。明天就请公主殿下率先接受甄选吧!”
“你——”法老怒目喷火,手指一用力,咔嚓一声,竟把狮头扶手硬生生拗断。
莫叶塔蒙不置可否,眼神颇为满意。
众元老纷纷赞同。
法老再无转圜余地。作为上下两地的王者,他绝不能在群臣面前示弱,那比失败还要糟糕一百倍。
但失败真的会好一点吗?整个埃及都会知道,法老的女儿因为胆小害怕失去了神妾的继承权,而朝臣们将为了这个空悬的继承人位子争相向莫叶塔蒙献媚讨好。
他的目光锋利得简直要把哈普祭司大卸八块。
哈普祭司冷静地回道:“如果殿下真的无法承受这些,那及早退出对她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我已经失去了她,不想再失去她了。”
法老的目光落在他的中指上。那修长的指节上戴着一枚绿松石印戒,上面用金丝嵌着一弯新月和一只大雁。
法老的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他长叹了一声:“那就这样吧。”